这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如此的可笑,也只可能是一个噩梦。
醒吧,是噩梦的话,那就快醒来。我呆呆地想着,天空也崩塌了一般下坠,大地则在上升。
我晕了过去。
十八挽歌(1)
我梦见了许多。梦见我还是个抱在手里的孩子,挤在一大群人群中,被推来攘去,然后又放在一块坚硬的地方。正当我难受得想要哭出来时,另一双手抱起了我。然后我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长,哭泣,读书,恋爱,失恋,工作,失业,诸如此来。在一瞬间,我仿佛过完了我的一生,而黑色的火焰燃烧在四周,让我无处可逃。我呻吟着,疲惫却如铅块般压在身上。
&ldo;阿康,你醒了。&rdo;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睁开眼,猛地坐起来。可是与我意想中那间狭窄而混乱的房间不同,眼前看到的仍然是横七竖八的梁栋,以及旧得快要腐烂的家具,仍然是在柳文渊的家里。和别的房间一样,这里同样充满了霉菌的味道,只不过屋子一边的有一排书架,放满了书,更增加了那种湿漉漉而粘稠的霉味。让我吃惊的是,书架上的书很多,摆放得整整齐齐,总有上百本,既有发黄的线装书,也有烫金精装的厚本辞典,我甚至在一部很旧的《康熙字典》边上看到了一部商务印书馆二五年版的《英汉大辞典》。柳文渊在八十多年前做过老师,那些书大概是那时留下来的。只是久不翻动,很多书上已经有了霉点。
如果是个梦,那我仍然在这个噩梦中无法自拔。我呻吟了一下,那人走到我边上,轻声道:&ldo;阿康,你难受么?&rdo;
那是紫岚,她关切地看着我。看到她那张丑陋的脸,我却感到了心底的一丝暖意。在射工村,我好象被扔到了一个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洪荒时代,只有紫岚才能把我向现实拉近了几分。我强笑了笑,道:&ldo;紫岚。&rdo;
&ldo;你醒了吧?&rdo;她的声音有着与她的相貌完全不符的动听音色,让我想起了那些脆薄的冰凌,薄薄的,刀锋一样飞快,却又不禁掌心的一丝热气,一碰就会融化,闪着幽蓝的光。
&ldo;我很难受。&rdo;
&ldo;是这样的。他说夜王在休眠前会让人感到难受。&rdo;
我茫然地看着她。我仍然不敢相信发生过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是呆呆地坐着,下意识地道:&ldo;柳文渊他……&rdo;
&ldo;爸爸已经死了。&rdo;她眼里突然淌出泪水。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称柳文渊为&ldo;爸爸&rdo;吧。我摸了摸额头,前额很烫,不知是不是有热度。我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这间屋子没来过,柳文渊的家是一所大宅院,房间一共总有二三十间吧,很多房间想必已经许久没住人了,我的皮箱便放在墙根,想必是紫岚帮我拿来的。我道:&ldo;他呢?&rdo;
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会放了我。她眼中闪过一丝凄楚,道:&ldo;他仍然不能见阳光,躲在楼上那间暗室里。&rdo;
&ldo;他为什么不杀我?&rdo;
紫岚低下头,轻声道:&ldo;他说,你可以留着下次用。&rdo;
下次用?我又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天已经亮了,阳光很好,这些天来我第一次感到阳光的温暖和柔软。我苦笑道:&ldo;希望他下次的时间能久一些。&rdo;
&ldo;你不害怕么?&rdo;
&ldo;怕。&rdo;我又苦笑了一下,现在也只有苦笑,&ldo;可是我有什么用?一个无业游民,整整混日子,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rdo;
如果他被柳文渊压在井下,想必这一切都该结束了。可是,柳文渊死了,他倒活下来了。我能怎么办?我不可能像他那样,把他摁倒在地,吸光他体内的血。即使夜王已经感染了我,但有一句话他说错了,我不会迷失自己。
让自己迷失的,只有自己。夜王也许会影响人的神经系统,但柳文渊仍然保留着人性,紫岚也一样,只有他才会彻底地变成一个恶魔‐‐即使他内心深处仍然存留着些许久远以前的软弱。
紫岚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她正要说什么,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个人声:&ldo;柳文渊,你在么?&rdo;
那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我吃了一惊,道:&ldo;是谁?&rdo;
&ldo;别怕,是五敬。&rdo;她刚说完,一个村民已走了进来,看见我们,他有些局促,陪笑道:&ldo;紫岚姨,你在啊。有客人么?柳文渊没在?&rdo;
&ldo;他没在。怎么了?&rdo;
那个村民光着脚,脚上还沾着泥巴。他有些犹豫地道:&ldo;是这样的,我阿娘今天起来很难受,想让柳文渊去看看,赶赶夜王。&rdo;
是因为昨天封住夜王的事引起的吧?我看向紫岚,紫岚却仍然很平静,道:&ldo;知道了,我跟他说。&rdo;
&ldo;谢谢你啊。&rdo;那个村民又踩了两下脚,把脚上的泥巴刮掉一点,&ldo;要没有柳文渊在,真怕会出什么事。我阿娘说,日本人来的时候,要不是有柳文渊,村里一个都活不了了。&rdo;
他还要说着,楼上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ldo;五敬,你看见柳文渊了?哈哈哈,我说他会来的。阿大阿二,快出来!&rdo;
那是柳文渊的妻子。那个村民吓了一大跳,抬头看着楼上,道:&ldo;不是的,阿玉阿太,我没看见柳文渊。&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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