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我下意识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他穿着这里统一发放的土色工作装,步履从容地走到我面前。没有我想象中的胡子拉碴,更没有灰头土脸满目颓靡,他干净的面庞上,一双深邃的眼睛仍是温和带笑地看着我,说,“蓁蓁,你来了。”
嗯,我来了,我有好多话想告诉你,我想告诉你这两个星期我真的很努力地调查,可是连暂时把你带出这里也没能做到。我本想说以前总是受你照顾,这次终于轮到我…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成,在学校我尚可以通宵啃书应付考试,而如今我一晚上一晚上地熬着,却仍想不出任何办法。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强大,这个社会不是付出和回报对等的地方,我很害怕…“老顾…”
“傻丫头,你哭什么。”他笑着抬手,帮我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我却像个滑丝的水龙头,拧也拧不上。他干脆把我抱住,让我把眼泪蹭在他肩膀上。
哭了好一会儿,我抬起酸胀的眼睛问,“你吃苦了么?”
“呵,你以为是电视剧啊。放心,要真是《越狱》那样的地方,我早跑回去了。”他捏捏我的脸,“倒是你瘦了不少,这脸上的肉都没了,干脆也进来养一阵子。”
想想也是,电视剧看多了总以为看守所是充满暴力和变态的地方,如今看到他干净整洁谈笑风生的样子,我不禁破涕为笑,“我还担心以你的样貌肯定会被狱霸惦记的!”
他眼角抽了抽,无奈地戳了戳我的头,“成天想些什么!”
“老顾,他们有一份证明…就是…”
“暴力事件?”
“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虽然见识过顾以琛的身手,却总觉得那样子很不像他。
“不用这么介意,子越也进过少管所,柏煦不还被冤枉成杀人犯,就连老师,年轻的时候追师母也打断过别人的肋骨。”他挑挑眉,“老师当年竭力挽回子越,说不定就是被他这性子打动的。”
我微微张着嘴愣住──他怎么连爆料都跟工作汇报一样镇定?!尤其是…老叶竟然也有那么冲动的青葱岁月!
顾以琛无视我目瞪口呆的神情,喝了口茶水继续说,“至于我,也不过是在异国他乡为了一场义气。”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仿佛从他眼中看到了不相称的沉重。
没时间继续追问,我转入重点跟他讲了最近的调查情况,“总之,每次查着查着就走进了死胡同…你好好回忆回忆,到底惹到哪位领导了?”我双手托腮,苦大仇深地看着他。
“我想想,上星期开会,我驳回了市里某个不懂行的领导提出的脸面工程,上上个星期,我顶撞过国家卫生部来视察的一队人,上上上个星期…”
“行了行了!”我打断他,“我算明白了,照你这得罪人的功力,能安生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抿嘴笑了,“是啊,谢天谢地!不过,我从不担心得罪人,只担心哪天不能再做我自己。”
我何尝不知道老顾的正直,“可是,这个社会并不能容许我们做百分之百的自己。”
他点点头,“我们不能完全按着自己的意愿行事,所以生活中总是有那么多不如意。可是有舍有得,才成就了独一无二的你和我。”
我努努嘴,“我说不过你。不过就算你说的对,也只能让你坦然面对这一切,但现实还是不公平地把你关在这里。”
“这只是个必要的过程。”他耸耸肩,“不管现实从我们身边带走了什么,总会留下一些,足够我们撑到明天。”
我看到他深邃的眼睛里映出的自信,恍然大悟,一拍桌子几乎跃到他脸前,“老顾,你是不是有线索?!”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缓缓摇摇头,“线索没有,建议有一个。”
“什么建议?”
“查查旭山内部。”他嘴角仍是温和笑意,眼睛里却已然认真起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工作做得如此出色,想必至少有个内应。”
这么推测确实有道理,且不说那些病人口供的真伪,仅是能揭出顾以琛私人背景这一点,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我们最近只顾着想办法突破“举报人”及其“强大的背景”,却恰恰忽略了身边的线索。想到这儿,我站起来就想回去调查,恨不得当场就揭开那人的真面目!“老顾,你等着,我这就去查!”
手忽然被拉住,我以为他还有事交代,认真地看着他,“难道你已经知道是谁了?”
“你以为我有特异功能啊。我就是提醒你好好吃饭,下次见面要是再瘦,我就不告诉你线索了。”
我反驳无能,龇牙咧嘴地说,“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吃不惯食堂的饭,你赶紧出来做给我吃,不然胖不回来!”
他浅浅暖暖地笑了,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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