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乔安娜听她父亲的话离开客厅,并请求本(伦敦塔的卫兵)帮忙处理牧师卢宾先生的事情——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回房,而是站在楼梯上静听事情进展;能让满腹沮丧的她开心一刻的,无疑就是伦敦塔卫兵整治牧师这件事,那个牧师大概再也不敢踏入眼镜商的家半步了。
牧师走了之后,听起来她妈妈恢复了某种平静——这种平静,以她对缔约双方的了解,持续不了多久——她回到卧室,把自己反锁在里面,要是有人上来喊她下去吃饭,就会以为她睡着了,因为她感觉自己彻底无力再出席任何活动了,不管桌上的人她有多么敬重都不能了。
她确实尊敬伦敦塔的卫兵;小时候,他对她很好,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她知道卫兵没有一次空手到她家,每次都给她带点礼物,有时候是玩具,有时候是布娃娃的小衣服,这些东西在那时候可是非常珍贵的礼物。
她想得没错,本要请她下楼。她父亲在本的要求下,已经上楼敲门了。她想到一个最好的办法,也是确实可行的办法——就是不作声,那样的话,老眼镜商就会以为女儿睡着了。果不其然,门外的老眼镜商听屋里没动静就悄悄下楼去了,窃喜没把女儿吵醒,然后原原本本把情况跟本反应了。
乔安娜感觉晚上应该不会有人吵她了,可她无意休息,而是认认真真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像电影一样在脑子里放映。她几乎把上校和她讲过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思量多遍之后,她突然萌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而且挥之不去。该想法一在她心里扎根,就开始搜罗与之相关的每一个小细节。这个看起来稍显奇怪的想法就是,杰弗里上校赞不绝口的桑希尔先生不是别人,正是马克·因吉斯瑞。
令人吃惊的是,一旦脑海里萌生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想法,就会有浪潮般的证据以迅雷般的速度前来支持它。乔安娜·奥克利的这个想法就属于这种情况。
她当即想起一连串支持该想法的小事情;其中有一件,她清楚地记得马克·因吉斯瑞曾经告诉过她,如果离开英格兰他想换个名字;因为他只想让她,而且就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他的下落和近况;换名字是为了避人耳目,以防有人打听他的下落,特别是格兰特先生;他对格兰特先生莫名一肚子怨气,但当时的情况根本不至于让他对格兰先生如此这般愤怒。
然后,乔安娜又想起杰弗里上校跟她描述了这位桑希尔先生英勇而高贵的行为。女孩子应该都会感觉:那些崇高的品质肯定是出自她们的心上人,而非别人。乔安娜就是如此,所以她认定桑希尔先生和马克·因吉斯瑞应该是同一个人。
她懊恼再三,后悔当时没有请杰弗里上校描述桑希尔先生的体形外貌特征,要是问过了,她所有的疑虑就都马上解决。想到还有机会问清楚,因为他约了她下周同一时间再见,她的心里生出了些许安慰。
“应该就是他,”她说道,“他那么着急要上岸,在约好的那一天到这儿,就证明了这一点;而且,怎么可能,在那艘倒霉的船起火的时候,马克会将要给我的东西交代给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和马克一样可能丧生,或许几率还更大呢?”
这样的推理使得她越来越坚定地相信桑希尔和马克·因吉斯瑞是同一个人;当然,这样一来,她只须担心一个人的命运,而不是两个人的了。
“我要去见杰弗里上校,”她说道,“问他桑希尔先生头发是不是金黄色的,眼神是不是温和而愉悦,让人看了就不会忘记。我要问他桑希尔先生是怎么讲话的,长什么样子;如果可以的话,还要请他跟我描述桑希尔先生说话的语调;然后我就能确定,一点都不用再怀疑那个人就是马克。但是,哦!让人焦虑的问题来了,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可怜的乔安娜开始琢磨她的心上人从舰队街上斯文尼·陶德的理发店出来到她父亲的房子这段路上可能发生的各种事情,她越想越没头绪,完全就是一团乱麻。痛苦的思绪总是被带回到理发店,那只狗蹲过的地方;有一瞬间,想到那串珍珠可能让她的心上人遭遇的危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天啊,天啊!”她哭喊着,“我真的感觉想毒死狗的那个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我看到他的脸,尽管只是一瞥,却再也抹不掉了。那张脸写满了残忍和邪恶;再说了,一个连无辜的小动物都想毒死的人绝对是无情的,卑鄙的。只要他认为自己能逃脱法网,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该怎么办——哦!我该怎么做才能把这个谜团弄个水落石出呢?”
乔安娜从小在无比温柔体贴的呵护与疼爱中长大;可是,她心里住着的灵魂和决心,光看外表却没几个人能看出来,因为她平时看起来那么柔弱、那么感性。
纵观人类心灵的历史,有些人拥有最柔和最可爱的心,却同时拥有最坚定的意志,这并不算是新鲜事儿。乔安娜·奥克利告诉自己,她活着就要尽全力解开笼罩着马克·因吉斯瑞命运的谜团;同样地,她决计只要有办法能解开谜团,她绝不会因为危险而退怯。于是,她立刻开始专心思考计策。
计策这件事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但她一直想着,无论用什么办法,只要她能进理发店,就有机会弄清楚到底桑希尔先生,也就是她心目中的因吉斯瑞,有没有从理发店出去过。
“老天爷助我一臂之力吧,”她喊道,“在这件事上,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我能向谁征求意见呢?天啊!怕是一个人都没有,唯一知道我全部心事的人是我爸爸,他那么疼我,哪怕就遇到一点点困难,他也会马上阻止我,担心我受到伤害。无疑,这个人必须是阿拉贝拉·威尔默特,我的老同学,好闺蜜,她一定会尽她所能帮我想最棒的主意;可是,我很担心她太不现实,满脑子都是从书上看来的稀奇古怪的想法,未必能帮我出得了好主意;可我能做什么呢?我必须跟某个人说,那样子万一我遇到不测,还有人可以给爸爸通风报信。可是,除了阿拉贝拉,我想不到还能信任谁。”
略微思考过后,乔安娜下定决心次日一早就赶去住在附近的老朋友家,和她好好商议一番。
“我会有收获的,”她说道,“她至少会好心安慰我;如果要阿拉贝拉沉着冷静地做出判断,她应该还有所欠缺,但她是真心实意的,这点完全可以弥补她判断方面的不足;最重要的是,我知道我能百分百信任她,而且她会一直替我保守秘密,就像我自己保守着自己的秘密一样。”
决定要向别人征求意见也起了点作用;仅仅只下了个坚定的决心,已经让她内心的焦虑减轻了些,任何艰难险阻都阻止不了她寻找心上人的决心。
乔安娜的希望又多添了几分,她便躺下去休息了;既然她已经躺下去休息,我们先不去管她做了什么梦,且到楼下客厅去瞧瞧,看一看机智地请求和睦相处的奥克利夫人表现如何,晚饭准备得怎么样了。虽然不是特别熟练,但是奥克利夫人确实正在给她的丈夫和大本先生准备晚餐。毕竟这是她的丈夫人生第一次行使自己的权力;至于卫兵,奥克利夫人却是十足讨厌,女人要是不喜欢一个男人,真的是会把那个男人讨厌到骨子里。
奥克利夫人绝对做不到长期保持沉默,没过多久,她就开口了,说道:“家里没有什么好菜;我想我应该跑去瓦格店里弄点香肠,风味蛮独特的。”
“嗯,去吧,”奥克利先生说道,“香肠很美味,本,我向你保证。”
“好啊,反正我不懂,”本先生说道,“香肠不管怎么说都是好吃的,就是一次要买很多;假如你一口只吃一根,一两打一会儿就吃光了,不是?”
“一两打,”奥克利夫人说道,“嘿,一磅才五根。”
“那么,”本先生正在做心算,“那么,我想,夫人,你也不用买多了,买九磅就行,大概能吃45口。”
“买九磅吧,”奥克利先生说道,“如果需要的话;我知道本的胃口很好。”
“确实,”本说道,“但是最近我瘦了,吃的没以前来劲;夫人,有劳你顺路捎带一加仑的混合啤酒。总要来一丁点儿喝的东西;你也不必因为我来就破费太多,弄点我刚说的小零嘴就行,十有八九,我回到塔里还有晚饭吃;这是人性的弱点,你知道的,夫人,人活着总要有点小癖好才有意思。”
“当然了,”奥克利先生说道,“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本;在奥克利夫人出门前跟她说一声就行了,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东西?”
“没了,没了,”本先生说道,“亲爱的,没了,没其他想吃的了;对了,你要是有路过卖肥培根的店,买个四五磅,切成薄片,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夫人,跟美味的香肠那叫一个绝配。”
“仁慈的上帝啊,”奥克利夫人说道,“谁煮呢?”
“谁煮,夫人?呵,我想厨房里有火煮吧;给你提个醒儿,如果那家店的香肠卖完了,在拐角的地方有一家卖水煮牛肉的,如果你能买个十或十二磅回来,我会很知足的。你可以用它做半打三明治。”
“去吧,亲爱的,马上就去,”奥克利先生说道,“把本先生的晚餐带回来。他一定饿坏了,尽量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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