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金京城;比南疆要冷得多;早晨起来;会发现室外的水面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一直到了中午,在冬日无力的照耀下;这层薄冰才会逐渐化开。
这日深夜;高丞相府正院的内书房内;罩着华丽的水晶灯罩的烛台上;几根成年人手腕粗的雪白的大烛熊熊燃烧着;因为不怕风;所以书房的窗户大开着,高老丞相一身家常暗色锦缎棉袍;静静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已经结了冰的湖面,脸上带着一丝愁容。
高大老爷站在他的身后,担忧地看着老父的背影。
良久,高大老爷才道:“父亲,朝中何元和林孝慈二强相争,咱们不若静观其变,以获渔翁之利……”
高老丞相叹了口气道:“阿贞在信中说,‘急流勇退谓之知机’。他的意思是要我们急流勇退,不再一家独大,而是形成与何元、林孝慈三强鼎立的局面,以维持朝中各个势力的平衡。”
高大老爷不说话了。
十二岁以前的赵贞,是他的外甥,是高府扶植的对象。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高府和南安王赵贞的关系已经完全翻转,已经完全变成了高府依赖南安王赵贞的局面。
现在,南安王对于他们有了新的要求。
长江前浪推后浪,他们已经一家独大太久了,所以南安王需要改变,需要在朝中注入新的力量,形成新的平衡。
他思索良久,最后道:“父亲,不若和妹妹商量一下,进行联姻——”
“切莫打这个主意!”高老丞相打断了长子的话,“阿贞最讨厌用联姻来束缚他,再加上他是真的疼爱他的朱王妃,为了她,阿贞甚至扶助朱太后上位……”
高大老爷想起四弟妹的下场,也就没有把心里想的弄死朱王妃的想法说出来。
不过,高府的人不做,不代表着别人不会做。
他们父子就静观其变好了。
最后,高老丞相沉声道:“既然监国大人让咱们高府退,那咱们就后退一步吧!”
金京皇宫青云殿正殿之内,也是灯火通明。
年青的朱太后手里拿着一本史书,正坐在书案前,在明亮的烛光下静悄悄地读着。
扮成大太监钱柳德的徐连波静静候在一边,眼帘低垂,不言不语。
朱太后虽然能够自己看书,可是她所认识的字,都是姐姐朱紫小时候跟着邻居塾师家的姐姐学了之后,再教给她的,平常看话本什么的,都能看懂,只是看史书的话,就有很多地方看不明白了。
绿霞大字不识一个,还不如她呢!
朱碧看了一会儿,不由得抬起头叹了口气:要是姐姐在这里就好了,自己有不认识的字就可以问姐姐,有不理解的地方也可以问姐姐,姐姐小时候学字很聪明。
徐连波每天晚上陪着朱太后读书到深夜,自然明白朱太后是遇到不认识的字或者不理解的地方了。
他知道,可他不愿意说。
徐连波此时化妆成的是白皙俊秀带着点脂粉气的钱柳德,一双妙目甚至画了眼线,眼尾翘起。眼波流转间,他已经看到了朱太后手里拿着的正是《三国志》,太后手里翻的那页正是《费祎传》。
他记得朱太后刚才看的还是《邓芝传》。
朱太后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这位“钱柳德”是姐夫的亲信,应该会认识字的。她微微侧脸,睨了徐连波一眼,谁知道徐连波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对,徐连波长睫毛一瞬,眼波流转,若无其事地移开了,朱碧却有点脸红心跳。
她没有再看徐连波,只是拿着书继续看。可是,看了半日,却什么都没看进去。
朱碧不由在心里鄙视自己。
没有人知道,就连绿霞也不知道,朱碧被祖母卖掉之后,她究竟经历过什么。
如果豁不出去,如果还要脸,她现在坐不到这里,白骨怕是早在哪个不知名的山谷腐烂了。
朱碧无声地笑了笑,和朱紫很像的大眼睛望着宫殿深处的虚空,声音清冷:“这个是费什么传?”
徐连波谦卑地低下头,声音恭谨:“禀报太后娘娘,是费祎(yi)传。”
朱碧接着道:“看了《邓芝传》和《费祎传》,你知道我最喜欢的人是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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