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睡着了?”
我点点头:“是的,睡着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听的,我真的太困了。”
“没关系,我明白。”我合上放在膝盖上的书——一本诗集,“这种药含有催眠成分,医生跟我说过。”
她露在被子外的手指抽动了一下:“我睡了多久?”
我用眼睛的余光瞥了手表一眼:“差不多一个小时。”
她抱歉地笑笑:“那你念到哪里了?”
“莱特昂·布兰朵。”
“是那个法国诗人吗?以前院长也有一本他的诗集,很薄,只有小手指这么厚。”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由于严重的病毒感染,她的眼仁呈灰褐色:“对,他的诗很少,因为他19岁就死了。”
她抿了抿嘴,吸了口气:“他也……得了什么绝症吗?”
“他爱上了一个农家小姑娘,每天缠着她,陪她收小麦,陪她挤牛奶,后来这个姑娘被人当作女巫烧死了,于是他也殉情而死。”
她愣了愣神,似乎不太相信,“你编的吧?”
“千真万确,我看历史书看到的。”
“有人愿意陪她死,也挺好的。”
听她这样说,我不禁后悔起来,我不应该把死亡说得这么温情,对于此时的她来说,或许我把那个诗人说得更惨反而会让她好受,“不,小满,死人一点都不好,真的,我不骗你。”
小满是她的名字,也是二十四节气之一,因为她是在小满那一天,被孤儿院院长从门口捡回来的。她自己倒不这么认为,她告诉我,小满是“未成熟”的意思,说不定院长一开始就知道,她活不到成年。
我难以否认。
“死人一定很好,要不然,为什么那么多死了的人,没见哪个活过来?”
我被她这种荒谬的逻辑逗笑,“你就这么盼着死?”
“对呀。死了比活着舒服,肯定的。”
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不同意。”
小满哼了一声。
“那我念首死亡的诗给你,怎么样?”
“不听,我们观点不一致,读来也没什么味道。”她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这条被子很短,盖到脸就会露出脚踝,小满的脚上全是血红的疮疤,“那你要不要吃点酸奶?”
她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
“不喝,除非你喝一口,不然我不喝。”
“我来的时候就跟你说了,我对奶制品过敏。”
她又掀开被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真是怪人,还有对牛奶过敏的。看护中心都找怪人来当志愿者吗?”
我来这里10天了,至少解释了30遍我不是志愿者。第一次与小满见面的时候,她躺在床上,正在数天花板上的花纹。我在她床边坐了半个小时,她才“正式”注意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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