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言此时周身的气息冷到令我有些害怕,他光是用冰冷的眼神便能震慑住我,立时将我属于封九月的怯懦与自卑通通唤醒。
我讪讪地将手指从他充满血污的脸上收回,轻扯起唇角,朝他露出一个得意又挑衅的笑容,慢悠悠地开口道,“好玩啊,能与我们尊贵的太子殿下博弈,自然是极好玩的。”
“哦,我都忘了,您已经不是什么矜贵的太子殿下了,真是抱歉呢,是小秋喊错了,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记小人过,可不要记恨我呀。”
我的话说到这里,又扭捏造作地捂住嘴巴,装出一副惶恐害怕的样子,吐出的话语却充满了尖锐的讥讽之意。
这番话分明已经算得上是一种明晃晃的羞辱,我不免得意地等着谢言反唇相讥。但我左等右等,空气却还是死一般的沉寂凝滞,只有天窗处传来的几声寒鸦的嘶鸣。
我又抬眸去看谢言的反应,便见他周身被朦胧的月光温柔地罩住,皎洁的月色与他脸上狰狞的血痕交错盘虬,令他凛凛然像是从炼狱里爬出来索命的修罗,又像是被信徒背叛后打碎了神骨的一尊玉佛。
他本就生得极高,如今被半吊起来,便越发显得高不可攀,如悬崖上盛放的凛凛霜花,此时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幽深的眼瞳中透着神祗望见无知信徒的悲悯与痛惜,是上位者瞥见卑贱蝼蚁的悲戚与怜悯。
可恶,这该死的谢言,他如今都已经死到临头,一无所有了,竟然还敢用这种同情垂怜的眼神看我,竟还敢将我看做死生由人的卑贱蝼蚁。
他谢言到了今时今日,又有何资格同情可怜我!
分明他才是处在劣势之中,本应该对我俯首称臣,对我摇尾乞怜,为当初对我爹犯下的罪过忏悔,但他竟然还敢这般坦然无畏地俯视我,像极了在看一个谢幕的可笑小丑,就如同通过这个眼神在告诉我,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闹剧。
而他作为高高在上的看客,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情绪侵染,更不用说愧疚忏悔。
他只觉得我可怜又可笑!
我想到这里,便只觉满身所有的怒意都在我胸膛处翻涌不停,像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在不断地切割着我的心肺,令我的呼吸都几乎要控制不住,只高声将门外的影卫喊了进来,颤声命令道,“将他放下来。”
“是。”
很快谢言便被影卫们从半空中放了下来,他的脚尖只堪堪着地,身上的伤口不断涌出殷红的鲜血,他也依旧站得笔直,像是冬日里连厚重积雪也无法压弯的青松,脊梁永远挺直,如永不言败奋力攀爬的树。
我姿态慵懒地坐在狱卒审讯的木椅上,一只手肘撑在一边的扶手上,单手托腮,冷冷地看着谢言惨白又寡淡的脸色,忽然又觉得该是如此。
谢言就该是如此,这般的目中无人,这般的眼下无尘,就算走到了穷途末路,还能装腔作势地记挂着自身凛凛的风骨。
而我忽然很想知道,若是我今日打碎他骄傲的脊梁,撕碎了他冷静自持的完美外壳,叫他再也无法像今日这般蛮横骄傲,清高自傲。那时的他,冷淡的面上会露出怎样的神情?会哭着跟我求饶吗?会呜咽着朝我低声忏悔吗?亦或是流着眼泪对我摇尾乞怜?
光是这般想象着,我便觉得大脑中有火树银花炸开,甚至给我的指尖都带来阵阵愉悦的战栗,又有什么能比碾碎傲气之人的骨头更有意思的呢?
我本来还为无法取走谢言的狗命而感到扼腕痛惜,但如今转念一想,折磨人的方式本就有很多种。
谢言这般傲慢自负的人,身上难免带着几分士可杀不可辱的倨傲,那我今日便非要挫挫他的锐气,令他臣服于我,当我最听话的狗,我光是这般想想,呼吸便抑制不住地急促,就连耳尖也红得发紫。
事情果然愈发有意思了。
我与谢言一坐一立,中间只隔着短短的数步,却已经是天堑那般的距离,我们目光相接的那一瞬,便似有璨璨的火星飞溅,空气中密密的粉尘飞舞,像是无数只跳跃的萤虫。
忽然间,谢言轻佻的话语清晰地落入我耳中,伴随着他落在我身上的灼灼目光,更像是在拷问我。
“你打扮成这样,是想勾引我?”
他在故意激怒我,我这样告诉自己,我能从他冷沉的灰瞳和微勾的唇角便能窥见端倪,但我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被激怒的情绪。
他谢言算个什么东西,到了今时今日,他分明已经败得一塌涂地,沦为我肆意凌|辱的阶下之囚,还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我怒得腾地站了起来,将一盆高浓度的盐水直直地泼在他身上,直听到他伴着疼痛而来的闷哼声,心中不免感到畅快淋漓。
我快走几步,便来到谢言跟前,伸出手指用力地按压在他被盐水弄得溃烂的伤口上,微笑着开口问道,“谢言,你有想过你也有一败涂地的今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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