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鹰于当天黄昏,偕符太抵达鹿望野的边缘区域。
白鲁族人正处于异常的兴奋和喜悦,举族欢腾。数天之前,他们仍在为民族的存亡担忧,在突厥人的阴影里、薛延陀马贼的直接侵扰和威胁下苦苦撑持,现在种种顾虑已一扫而空。
边遨的马贼已被击垮,只要再赢得这场与突厥人的战役,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突厥人将无力南顾,只是回纥足可教默啜穷于对付。
旧虑既去,怎不到他们心花怒放。
如果龙鹰没做任何安排的抵达鹿望野,肯定受到热烈的欢迎,落入对方的探子眼内,会破坏他惑敌诈敌的大计。幸好龙鹰早预见有此情况,于秘密潜往鹿望野途上,找上一队朝高昌古道去的白鲁族战士,着人先一步回去知会族人,最重要是装作若无其事,以免被敌人探子察觉龙鹰回来了。
亦因此龙鹰抵鹿望野而不入,藏在绿洲西面的一个山头上,遥观美丽的草原绿野。
两人并肩坐着,太阳的霞彩在后方散射。
符太忽然道:“你还想知道为何我会变成这么般的一个人吗?”
龙鹰既感兴趣又感讶异,道:“当然想知道。但坦白告诉你,我当时只是随口问问,并不期待或认为可以得到答案,因为这是不可能有答案的。便如若你问我同一个问题,我必哑口无言。”
符太露出个带点苦涩意味的表情,令他“人性化”起来,缓缓道:“此正为我的问题所在,每每想到别人没想过的东西,且想得太多。”
他的话勾起龙鹰对“仙门”的深刻感受。曾几何时,他也想得心都疲倦了,而“仙门”正是别人从没有想过的东西,特别是在每一刻都于生与死间挣扎的战场上。
倏地里!他明白了符太因何如此爱陷身危险里,只有在那种情况下,正如他自己所说的,感到自己在活着。
点头道:“我明白了,那是否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没法像其他人般全情投入到眼前的现实和生活去的感觉,更晓得永远没人可以了解你,而你亦不屑将心内的所思所想告诉其他人,并晓得别人听后只会嗤之以鼻,当作耳边风?”
符太愕然朝他瞧来,双目异芒爆闪,精光滋射,难掩讶色的道:“你的魔种难道可以感应到我心里头的想法?”
龙鹰苦笑道:“我没有那么神通广大,只因你的话令我想起另一个人,那个人亦是如不说出内情,没有人可以明白的人,而尽管道出情由,大多数人只当他是疯子。”
符太好奇的道:“这个人是谁?”
龙鹰道:“我们来个以秘密换秘密,先告诉我你心内的想法。”
符太叹道:“到真要我说出来,又感到无从说起。简单点说,是我认为其他人都是蠢材,当然不包括你在内,但我以前从未想象过有如你般的一个人。”
龙鹰盯着他来看,道:“因何你认为其他人是蠢材?”
符太耸肩道:“因为他们的确是蠢材,对最切身的问题睁目如盲,营营役役的生活着。”
龙鹰追问道:“何谓最切身的问题?”
符太远眺夕照下的鹿望野,双目蒙上梦幻般的色光,徐徐道:“我究竟是谁呢?更正确点说,该是我究竟是什么东西?”
龙鹰道:“这是任何人在一生之中多少会自问的问题,但恁谁都不会深思,因为晓得不可能有答案。少年时,我曾不住思索这方面的事。我们究竟为何而生?生老病死的背后存在着怎么样的思量和意义?是否如佛家所言,人生只是苦海里的浮沉,到头来一切皆空?我们以为实实在在发生过的所有事,只不过是浮光掠影。”
符太冷然道:“你或许会认为我是个冷血寡情的人,因为我对敝教的覆灭没有丝毫惋惜,而事实的确如此。于我来说,任何宗教,只是一种自我欺骗和没勇气再提出任何疑问的行为。唉!想通想透后,你永远快乐不起来。”
龙鹰谅解的道:“故此其他人在你眼中,不单是蠢材,且是懦夫,你晓得吗?你的问题是知道得太多了,使你变成一个局外人。但你绝不是孤单的,如你般者我非是初次遇上。”
说时想到的却是小可汗台勒虚云,他亦因太清楚自己在人世里的处境,成为一个孤独的人。
符太沉声道:“你刚才说的那个旁人会视之为疯子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龙鹰道:“请恕我还要卖个关子。先告诉我,你何时开始有这种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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