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士举手止住他的话,扬眉微笑,望着我:“夷光公主,请豫侯国书。”
我本能退步,挑挑眉毛,拒绝:“不见晋穆,国书不给。”
匈奴王回头定定望住我,笑颜一展,目色说不出的凌厉张扬:“他逃了!你没听见?”
“听到了,你妹妹情深意长,夷光很是感佩。”我随口与他周旋,身子不露痕迹地靠近帐帘处。
文士叹了口气,声音凉凉:“不必费力了,穆侯能逃走,你,逃不走的。”一音即落,突然帐帘掀起,一股阴风吹入帅帐,烛火尽灭,满眸黑暗。我正要转身欲逃时,一只胳膊伸来拉住了我,死死用力掐着我的手腕,几乎快要捏碎我的骨头。
身后,匈奴王的声音冰凉刺耳:“想逃?做梦!你……”话未说完,我已反手将淬过沉睡散的毒针刺入他的手臂,他闷哼一声,手下一松,指尖顿时无力。
我连忙挣扎着摆脱他的手,转身欲撩开帐帘时,却碰入了一人宽广的胸膛。我以为是那中年文士,身子一跃跳离,运起掌风正待拍去时,那人却低低道:“我!”
闻声我顿愣,掌风一滞收回。那人不待我反应便伸臂拢住我的腰,夹着我掠出帅帐,点足飞起,离逝如烟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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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下天寒,月色昏黄,风声呼啸掠过苍原,泣泣如诉。
自匈奴军营追出的骑兵煞腾凶悍,铁蹄踏踏震地动天,上千火把但凡划过一处,尽叫墨沉苍穹多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来。
拉着我飞奔的那个人身着绣有金蛇纹的黑绫长袍,脸覆鬼面,不问也知他是谁。
我吐出口气:“侯离先生,夷光……”
“闭嘴!”他厉声一喝,猛地松手放开我,言词凉如冰玉,“你先回雁门,守城!”
“你呢?”
“去引开狼兵!”语罢不待我再开口,黑衣一扬,自相反的方向横逝空中,远处火把的红光斜射到他身上时,金丝纹蛇芯子猩红,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肆游无忌地缠绕在那高大的身躯上,诡异,古怪,也妖艳得噬人心魄。
身后骑兵大喝扬刀,朝侯离飘离的方向拍马追去。
我站在原地怔了怔,而后倏然回头,点足提气,朝夜幕下的雁门关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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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关城墙上,墨离正徘徊着急。见我回来他顾不得跑下城楼,竟直直自高耸的城墙上飞跃下来,落地时,脚下不稳一个踉跄。
“夫人!末将一直在城墙上看,北胡人那里好像乱了套了……”墨离探头望望我身后,皱了眉毛,脸色一紧,手攒佩剑,“侯爷呢?匈奴人可有放他?”
我顾不得多解释,闻言只发愣:“他没回雁门?”
墨离摇摇头,目色一闪,向前大跨一步,惊喜:“这么说侯爷也逃出来了?”
他没回雁门……
我拧眉,想起那匈奴王得知晋穆逃离后派兵遣将的凶狠,心中陡然急得如火焚烧,忍不住跺脚掉头,抬步便欲回去寻他。
墨离一把拉住我:“夫人莫急,我兄长墨武已领兵围至敌后,侯爷未回雁门许是和他会合了也不一定。”
这话突兀,激得我脑子顿时清醒。我停下脚步,在心中暗自计较一番,回眸看了看墨离,冷声问:“你是说,墨武领兵来此,还绕去了匈奴军营之后?”
墨离迟疑一下,点头:“侯爷行前本嘱咐任何人也不得透漏……不过末将见夫人如此着急,若侯爷知道怕也肯定不忍,所以……”音沉,不再言。
我心头一松,好不容易舒出口气后,转念一思,又觉心中一片冰凉。
真傻,我竟这般担心紧张他。
我轻轻一笑,心绪飘散,脚下软了软,身子忍不住地缓缓倒地,而后,累得再也难以动弹。
六日六夜未合一次眼,北晋地形我不熟,绕了多少弯,换了多少马,辛辛苦苦赶来后却被人告知原来一切不过都是一场阴谋。
晋襄所谓“疏”,便是疏在此处吧。他信他的儿子,知他的儿子,可他又忍不住担心他的儿子,所以才会给无颜以可趁之机迫得他退步承诺,也以此引我来雁门转移北胡人的视线吧?
可惜,晋穆何人,论智论谋和无颜夏惠不相上下,怎会任他们设局摆弄而毫无还手之力?齐夏想要让北胡弱晋,无颜利用此机问晋襄要诺,夏惠利用此机安心战对白狄,殊不知,殊不知,他晋穆恰恰要的怕就是这次北胡倾草原之兵南下的机遇。墨武绕兵敌后,我若猜得不错,怕晋穆一旦逃离北胡军营后,便是他们精骑席卷草原、直捣北胡无人坚守的阴山龙城之时。
可见晋穆此次北上不仅不是和,而是战,且不是小战退敌,而是铁了心要一战灭匈奴!
我,还是不够了解那温润如玉的面容下他的诡谲心思和九曲心肠!
累到极致,想明白所有的事后,我精神虚脱到几欲昏在当地。墨离弯腰看着我,目色关切,手臂垂下,想拉却又不敢。我撑着胳膊费力起身,待要咬咬牙拼得最后一丝力气站起身时,背后骤然一暖,有人紧紧抱住了我。
墨离眸色一喜,立刻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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