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到少华山后红日初升,光晕一束一束落进上京城,中正楼龙阁被染成淡金色,早起的宫婢们已自御花园采了晨露回来。
&esp;&esp;崔漾收剑入鞘,长剑扔给蓝开,让他去休息,沐浴更衣后,用了早膳,另点了一名侍从去上朝。
&esp;&esp;文武百官早早候着,崔漾坐在金銮殿上,看下头臣子神色各异地三呼完万岁,笑了笑温声道,“平身,都有什么事要处理,按顺序陈述罢。”
&esp;&esp;一干臣子进金銮殿前已经商量过,初步达成了共识,约定进殿后绝不抬头,不看,也就不会被那容貌身姿震住心神,能正常思考应对了。
&esp;&esp;但靠中间的站位很快就有两个官员小声道,“诸位放心,陛下带了面具,带了面具的。”
&esp;&esp;旁边有人抬头看,“不是说不抬头的么?”
&esp;&esp;两个官员脸微红,轻咳着不语。
&esp;&esp;其余臣子不免松口气,虽说看不见那倾世容颜,心里怅然空落,但面具还是带着的好,否则单就那通身气度风姿便叫人很难称之为窃国女贼,要是能看见脸,只怕一早上都只顾着神游天外,浑浑噩噩女帝说什么应什么了。
&esp;&esp;宴和光首先出列,详细说了通济渠临水坝的情况,动工、完工工期,用度花销等等,他虽未与这位陛下单独见过,但当下显然是晏家乘风而上的好时机,他亲自盯着各司署把这件事办好,就盼能在新帝面前留下好印象。
&esp;&esp;崔漾翻看完,吩咐道,“一整套整理好,主事的确认过没问题,印上印章送到图文馆上档,就开始动工罢。”
&esp;&esp;宴和光应声称遵旨。
&esp;&esp;水淹陵华道这样毒辣霸道的手段,自然有人咽不下这口气也看不惯,但没有圣令私自聚集府兵原本就是抄家灭门的重罪——
&esp;&esp;出兵的,出粮的,罢朝的,真清算连带一大波,十之七八的人无法幸免,现在便只盼新帝是真正的‘过往不究’,是以李高驰几人心里再堵,也只得将这一口闷亏硬咽下。
&esp;&esp;昨夜刘家刘句之子刘成一脉有一名子弟街边大骂新帝,已被全家抄斩,刘氏其余旁支因为有和刘句正房分家脱离关系的公文,才免过一劫。
&esp;&esp;杀一儆百,到此时,诸臣对麒麟将军四字才有了切实的认知,知道女帝虽是生了一副倾国容貌,却是雷霆手段,与女子贞静贤柔,和顺淑德是完全不沾边的。
&esp;&esp;但手握强兵,用血腥手腕恐吓镇压谁都会,治理国家可没这样简单。
&esp;&esp;李高驰朝大理寺丞徐正的位置扫过一眼。
&esp;&esp;徐正暗中点头,出列行礼,汇报便开始了。
&esp;&esp;另有十数人紧跟在后,一个接一个,几乎不带喘气地禀报政务。
&esp;&esp;陆子明薛回两人署衙靠得近,位置也挨着,对视一眼,心里都是无奈,听说大小官员一夜没睡,整理出七十余件朝务,小的,大的,简单的,复杂的。
&esp;&esp;并且废帝一朝时,朝议前禀奏的臣子都要准备两三个方案,给天子比选,这次却只抛问题,不给决议,摆明了是挖坑看笑话。
&esp;&esp;放眼望去,除女帝带来的武将,以及杨明轩、于节等三四文臣,十之七八的官员都有政务禀报。
&esp;&esp;里头一些是五姓兵府的亲信,想借着治国政务让女帝焦头烂额,给女帝一个下马威。
&esp;&esp;一些则是始终不相信女人和男人一样是人,可以有参政的脑子、思想、手腕,想用繁琐的政务吓退女帝,禀奏时神情虽还算恭敬,但言语间无不夸张其词,咄咄相逼,那股‘饱学’‘博实’‘高贵’‘我等人呕心沥血,女子都是卑贱粪土’的傲慢、轻视汹涌得厉害。
&esp;&esp;剩下一些纯粹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眼下如果当真用朝政拿捏住女帝,叫她做了傀儡王,将来皇后入主后宫,一切不都是皇后说了算么?
&esp;&esp;魑魅魍魉各怀鬼胎,金銮殿上奏述声更是激昂,有时竟几人同时一起说,各司署利益牵连的,争论起来后声音越来越大,七嘴八舌,比当初卫兵来报司马昌打到太和殿时,也不逞多让。
&esp;&esp;薛回脑袋嗡嗡响,“可惜丞相去了濮阳赈灾,丞相要是在,情况必不会如此。”
&esp;&esp;陆子明立在一旁,看金銮殿闹哄哄,这几月来算是阅尽官场百态,“有丞相又如何,陛下是真龙凤,今日开朝,需得自如应对,天下人方可信女子为帝,也有治国之能,这才是固权的根本,今日若露了怯,遗祸无穷。”
&esp;&esp;李高驰等人虽然神色恭敬,却立在一旁不说话,只暗中与朋党打些眉眼官司,便很能说明情况。
&esp;&esp;薛回是想站出去帮忙的,但压根没他们说话的份,“非愚兄泼子明兄冷水,外面质疑声真的非常多。”
&esp;&esp;说‘多’都是客气的,官员、臣子、士林学子、百姓、男男女女,哪怕是宦官太监都在问,为什么会让一个女子登上了帝位?
&esp;&esp;女子有才么?有德么?有神明庇佑么?女子懂朝政么?
&esp;&esp;能做好皇帝么?能收复失去的土地,能保百姓安平,在她治下,能风调雨顺么?
&esp;&esp;陆子明叹气,“难,步步难,步步杀机,程送来再看看。”
&esp;&esp;此令一出,金銮殿里哗然声起,宴和光、高茂训立刻出列反对。
&esp;&esp;薛回、陆子明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骇浪,此令一出,明面上对百姓没什么益处,实则百姓们是要拍手称快的,因为打击的是富豪农庄主乡绅,且为了规避重税,势力大一些的乡族会往外分家分化,大族分小族,小族分小户,一旦被分化,人心不齐,日久年深,族这个字,被束之高阁是迟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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