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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波小说>红楼解梦霍国玲在线读 > 第13部分(第1页)

第13部分(第1页)

显然就都是发生在乾隆二年的事情。乾隆二年正月初二恰有一位老太妃薨。这是巧合吗?我在《北静王的原型》一文里指出,《红楼梦》里北静王的原型主要采自康熙的第二十一王子允禧,从书中描写反照生活,乾隆初年重新起复的曹家与被晋封为多罗慎郡王的允禧应该是有相当密切的关系。乾隆二年正月初二薨的那位老太妃,就是指允禧的生母陈氏。陈氏是江南汉族女子,父亲叫陈玉卿,身份不详;她很得晚年康熙的宠爱,但因为康熙在册封嫔妃时重满轻汉,她直到乾隆时才被冠以“皇祖熙嫔”的称号,小说里给她晋级为妃,是必要的艺术夸张。

《红楼梦》虽然未能定稿完妥,但大的框架是精心设计的。我以前曾著文指出,“三春去后诸芳尽”这谶语里的“三春”指的是“三个春天”,具体而言,就是乾隆元年到乾隆三年的“三春”,“春梦随云散”后,“飞花逐水流”,宁荣两府“忽喇喇似大厦倾”,竟“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因此,第五十五回、第五十八回所描写的既然还不是“三春去后”那些时间段里的事,那么,也就还不会写到“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成灰”的元妃之死,其中所提到的“太妃”、“老太妃”并非“孟浪闯入”,而是把乾隆二年“皇祖熙嫔”陈氏之薨的实事,写入了书内。值得注意的是,小说里写到,在朝中为这位“老太妃”施行大祭时期,贾府与北静王府同在一个“大官的家庙”里赁房作为歇息的“下处”,“东西二院,荣府便赁了东院,北静王府便赁了西院。太妃少妃每日宴息,见贾母等在东院,彼此同出同入,都有照应。”如果这不是根据生活的真实加以描写,那么,完全没必要如此着笔,因为根据小说里的逻辑,北静王府的地位比宁荣二府的地位高过许多,不能平起平坐,“老太妃”倘若与他们双方均无特殊干系,他们是不会同赁一个家庙的东西两院的(况东比西贵,贾府竟居东),再,北静王的母辈及其妻妾也应该是与东平郡王、南安郡王、西宁郡王的女眷们“彼此同出同入,都有照应”才对。

鲁迅先生说《红楼梦》“盖叙述皆存本真,闻见悉所亲历,正因写实,转成新鲜”,确实如此。现在我们弄清楚了,乾隆二年薨的“老太妃”就是允禧的生母陈氏,允禧是《红楼梦》里北静王的原型,北静王府与贾府关系非同一般,乃“世交之谊”,这应该是生活真实的写照。康熙很纳宠了几位江南汉族女子,我们现在还不清楚这些江南美女被遴选入宫究竟跟担任江宁织造的曹雪芹祖父父亲等有无某种关系,但现在我们仍能在清宫档案里查到曹雪芹舅公李煦在康熙四十八年上的《王嫔之母黄氏病故折》,从中可知按指示介入康熙从江南遴选进宫的女子的相关事务,乃曹雪芹家族及李煦家族的“本分”,由此可以想见,陈氏的入宫,以及她的父亲陈玉卿及母亲的生死,可能都是康熙允许、指使曹雪芹上一辈介入、关照的,因此允禧与曹家也就保持着一种特殊的关系,这层微妙的关系被很自然地写在了《红楼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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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雪庵联诗是雪芹自传(1)

《红楼梦》第五十回,大观园诸艳与宝玉的芦雪庵联诗,很少被人作深入研究。其实,这七十句联诗,本系曹雪芹咏叹其自身经历的长歌,他巧妙地将其嵌入于这部书中,既通过这一情节展示了那个时代贵族男女的文化时尚,也透过联诗的场面深化了书中人物性格,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将本人及家族的经历投影于书中贾氏的命运,形成了一个悲怆凄恻的轨迹,而最终达于清醒的“悬崖撒手”——与那个社会的主流文化分道扬镳。

这七十句联诗,开篇便是:“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这是雪芹写他出身在一种何等情境中。当然,我们不能胶柱鼓瑟地认为,这是说他出生在冬日下雪的季节。这是一个比喻,说的是他出生在康熙薨逝、雍正继位之际,这一重大的政治变故,对于几代深受康熙宠爱,并与若干未能继位的王子——雍正的政敌——交往甚密的曹家来说,真不啻“一夜北风紧”,雪芹甫出身,即一“开门”,就遇上了家族于“雪尚飘”的凛冽处境中挣扎的局面。书中写到,凤姐道出“一夜北风紧”这句“粗话”后,众人听了,都相视笑道:“……留了多少地步与后人!”正是暗示这种“大气候”对家族年轻一代的命运起着非同小可的影响。程、高本将这句改为“留了写不尽的多少地步与后人”,座实在“写诗”上,把“表命运”的暗示一笔抹杀,如非险恶用心,就是他们根本没有读懂雪芹原意。

下面说:“入泥怜洁白,匝地惜琼瑶。”也就是从此不能“清白”的意思。而那来自雍正皇帝的“暴风雪”,“有意荣枯草,无心饰萎苕”,即把康熙时受冷落的“枯草”大加殊荣,而绝无心来照顾家族已然凋零的“枯苕”如曹家。“价高村酿熟,年稔府粱饶。”字面意思,是说大雪抬高了酒价,而且兆示着来年的丰收,实际是说曹家越来越难承受主子所索要的“高价”。稍阅雍正初年皇帝在曹  奏折上的批语,便知那真是怎么着也讨不了好了。“葭动灰飞管,阳回斗转杓。”自然是比喻命运的大转折。雍正处置曹  一家,虽极严峻,却也还不到斩尽杀绝的地步,正所谓“寒山已失翠,冻浦不闻潮”。那时曹家也还有一两门差可依赖的亲戚,所以又说“易挂疏枝柳”,但有的亲戚本身也已岌岌可危,故又说“难堆破叶蕉”。

一般人都知道,从康熙作皇帝到雍正以阴谋手段夺到皇位,是雪芹家从盛转衰的大转折,但一般人又容易把曹家的覆灭想象得直线而迅即,事实上那跌落的过程是呈曲线状,“一时是杀不死的”。到雍正暴薨,乾隆继位,由于乾隆想通过一定程度地实施怀柔政策,来稳定政局,收买人心,所以曹家也竟一度有雪中得炭之喜,可以揣起手过一点谨小慎微的“好日子”,故而芦雪庵联诗的下两句是“麝煤融宝鼎,绮袖笼金貂。”当然这只是“回光返照”,所以又说“光夺窗前镜”,不过,这时的曹家,可能确有女子得以进宫,或至少是成为了王妃,全家能暂得庇护,故有“香粘壁上椒”之句。但整个境况,仍是“斜风仍故故,清梦转聊聊”,并无坚实的前途。那时的官场,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所以跟下来有“何处梅花笛?谁家碧玉箫?”之叹。

乾隆想怀柔,可是雍正的政敌并不因其子继位后的和解姿态而放弃他们的夺位企图,几位尚健在的雍正堂兄弟,及堂兄弟的儿子即乾隆的从堂兄弟们,仍加紧着他们的夺权密谋,他们集结在康熙两立两废的太子胤礽的儿子弘皙麾下(那时胤礽已死多年),甚至企图在乾隆进行木兰秋狝的时候进行刺杀发动政变,所以芦雪庵联诗下面就说道:“鳌愁坤轴陷,龙斗阵云销。”乾隆当然不能任由政敌们猖狂,于是改宽松怀柔为严厉镇压,曹家受到牵连,这一次所遭受的打击,远比雍正朝为烈,曹氏一族所剩无几,故下一句是“野岸回孤棹”,雪芹在这“孤棹”中,犹苦中作乐,即“吟鞭指灞桥”(所谓诗思在灞桥风雪中驴子上),但曹氏的若干族人,已被充军远流,这事实被含蓄地吟为“赐裘怜抚戍”,但苟活于都城的遗孑,便不能不实实在在地“加絮念征徭”。这时蛰居都城陋巷仄室的雪芹等人,处境真是“坳垤审夷险,枝棵怕动摇”,不知所迈出的哪一步不慎便会掉入陷阱,而任何一点枝棵摆动也都可能带来更深的牵连,所以即使用强颜欢笑的调侃语气,也只能把那生存状态概括为“皑皑轻趁步,翦翦舞随腰”。联诗的下两句是“煮芋成新赏,撒盐是旧谣”,字面意思是引苏轼等典故,形容雪如用煮熟的芋头做成的“玉糁羹”一般白,又如撒盐般落下,实际上,却是形容雪芹此时的生活水平,已降到啃芋头噎盐粒的地步。在那种情况下,他“苇蓑犹泊钓”,而实际已“林斧不闻樵”,也就是只能隐蔽而为,再不能张张扬扬。其生命所面临的困境,如“伏象千峰凸”,要冲出绝境,也还不是无望,但那是“盘蛇一径遥”。这时,“花缘经冷聚”,而我心已定:“色岂畏霜凋!”

雍正一朝曹家所受的打击,我们现在总算还能查到一点皇家档案,可是乾隆一朝曹氏弄得“家亡人散各奔腾”,甚至于“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至今却查找不到一点文字档案。在芦雪庵联诗里,雪芹也只是说:“深院惊寒雀,空山泣老鸮”,不过一惊一泣,也够惨的了。这时的朝政,弄得官僚怪贵族们“阶墀随上下,池水任浮漂”,皇帝则自以为“照耀临清晓,缤纷入永宵”,一班想顺风而上的,“诚忘三尺冷,瑞释九重焦”,曹氏遗孑中自然也有这样的,雪芹却选择了另样的生活方式,“僵卧谁相问?”不问就不问吧,却偏有“狂游客喜招”,这说明曹雪芹在家族覆灭后,一方面断绝了与皇室的关系,一方面却也受到过颇有权势的开明人物的荫庇。他总的处境是“天机断缟带,海市失鲛绡”,具体的情形是“寂寞对台榭,清贫怀箪瓢”,但他开辟着自己的精神天地,“烹茶冰渐沸,煮酒叶难烧;没帚山僧扫,埋琴稚子挑”,实际上,这是暗示着他开始了《石头记》即《红楼梦》的艰难创作。

芦雪庵联诗是雪芹自传(2)

在联诗中,曹雪芹用“石楼闲睡鹤,锦罽暖亲猫”两句,极为含蓄地概括了他所写的这本书。《红楼梦》第二十三回,有贾宝玉的四季即事诗,其秋夜即事中有“苔锁石纹容睡鹤”之句,蕉棠两植的怡红院中有鹤,在书中亦有描写;冬夜即事中有“锦罽鹴衾睡未成”之句,书中第五回即写到秦氏“叫小丫鬟们在檐下看着猫儿打架”,可见贾府中,锦罽和猫儿都是最常见的事物,最能传达出那里的氛围;在很可能见到过曹雪芹本人并读过其未能传至今日的原稿的明义的《题〈红楼梦〉》组诗中,有一首就写到贾宝玉“晚归薄醉帽颜欹,错认猧儿唤玉狸”,这大概是说第三十一回中,宝玉错把晴雯当作袭人的事(袭人在怡红院中有“西洋花点子哈巴儿”的绰号,见三十七回),由此可见,玉狸即“亲猫”,实际上也是泛指作者所珍惜的女儿们。

但对于曹雪芹来说,那象征着严寒与肃杀的大雪,是越来越厉害了,“月窟翻银浪,霞城隐赤标”,就是说仿佛月亮把银色光浪翻涌于大地,又仿佛号称“霞城”的赤城山那最高处即叫作“赤标”的山巅,竟都被寒雪所淹没,在这漫漫寒冬、茫茫大雪中,有的生命经不住摧残,可能就沉沦、湮灭了,但曹雪芹却“沁梅香可嚼,淋竹醉堪调”,就是说越是严寒,他著书就像嚼食被雪浸透的梅花般我心自甘,而且也仿佛被雪水淋湿的竹子,正能弹奏出最强劲的旋律!

从曹雪芹逝去后,他的挚友所写的悼亡诗可知,他在“著书黄叶村”时,是有“新妇”协助他的,而这首芦雪庵联诗,应正是他在那爱情的呵护下,从事著书的过程中所撰,所以他在表述自我生活道路时,特意写到,逆境中的雪,“或湿鸳鸯带,时凝翡翠翘”,他的创作生活中,还是有亮点的,不过,总的处境,当然还是“无风仍脉脉,不雨亦潇潇”,与风雪严寒的斗争,正未有穷期!

联句的最后两句,是“欲志今朝乐,凭诗祝舜尧。”这当然是不得不加上的“尾巴”。可是如联系前面的内容,那么,也完全可以体味出一种反讽的意绪。

尽管《红楼梦》已被两个多世纪的读者们几乎“读烂”,而“红学”专家们的论著也可摆满很大的一片书架,但它仍是一个未能被猜透的魅人巨谜,其中很多的文字,作者本有深意存焉,读者们的眼光却往往只从文字表面上掠过,其实是被作者瞒蔽了,第五十回的这七十句的芦雪庵联句,本是雪芹的一首自传性长诗,我们竟长期忽略,便是活生生的一例。

太虚幻境四仙姑(1)

1999年11月5日,应北京大学红楼梦研究会邀请,去他们的系列讲座中讲了一次。该研究会是个学生社团,讲座都安排在周末晚上七点钟进行,我本以为那个时间段里,莘莘学子们苦读了一周,都该投身于轻松欢快的娱乐,能有几多来听关于一部古典名著的讲座?哪知到了现场,竟是爆棚的局面,五百个阶梯形座位坐得满满的已在我意料之外,更令我惊讶莫名的是,过道、台前乃至台上只要能容身的地方,也都满满当当地站着或席地坐着热心的听众。我一落座在话筒前便赶忙声明,我是个未曾经过学院正规学术训练的人,就“红学”而言,充其量是个票友,实在是不值得大家如此浪费时间来听我讲《红楼梦》的。我讲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再对递上的条子作讨论式发言,条子很多,限于时间,只回答了主持者当场递交的一小部分,其余的一大叠是带回家才看到的。就我个人而言,光是读这些条子,就觉得那晚的收获实在是太大了。以前我也曾去大学参加过文学讲座,也收到很多的条子,但总有相当不少的问题,是与讲座主旨无关的,如要我对某桩时事发表见解,或对社会上某一争讼做出是非判断,令我为难。这回把拿回的条子一一细读,则那样文不对题的内容几乎没有,而针对《红楼梦》提出的问题,不仅内行,而且思考得很深、很细,比如有的问:“‘红学’现在给人的印象简直就是‘曹学’,文本的研究似被家史的追踪所取代,对此您怎么看?”这说明,无论“红学”的“正规军”,还是“票友”,还是一般爱好者,确实都应该更加注意《红楼梦》文本本身的研究,即使研究曹雪芹家世,也应该扣紧与文本本身有关联的题目。有一个条子上提出了一个文本中的具体问题:“贾宝玉在太虚幻境所见四名仙姑,一名痴梦仙姑,一名钟情大士,一名引愁金女,一名渡恨菩提,指的是对宝玉影响很大的四名女子?抑或是他人生的四个阶段?”这问题就很值得认真探究。

在神游太虚境一回里,曹雪芹把自己丰沛的想象力,以汉语汉字的特殊魅力,创造性地铺排出来,如:离恨天、灌愁海、放春山、遣香洞等空间命名,千红一窟(哭)茶、万艳同杯(悲)酒等饮品命名,都是令人读来浮想联翩、口角噙香的独特语汇。在那“幽微灵秀地,无可奈何天”,警幻仙姑引他与四位仙姑相见,那四位仙姑的命名,我以为的确是暗喻着贾宝玉——也不仅是贾宝玉——实际上作者恐怕是以此概括几乎所有少男少女都难免要经历的人生情感四阶段:开头,总不免痴然入梦,沉溺于青春期的无邪欢乐;然后,会青梅竹马,一见钟情,坠入爱河,难以自拔;谁知现实自有其艰辛诡谲一面,往往是,少年色嫩不坚牢,初恋虽甜融化快,于是乎引来愁闷,失落感愈渐浓酽,弄不好会在大苦闷中沉沦;最后,在生活的磨炼中,终于憬悟,渡过胡愁乱恨的心理危机,迎来成熟期的一派澄明坚定。

那么,这痴梦、钟情、引愁、渡恨四位仙姑,是否也暗指着贾宝玉一生中,对他影响最大的四个女性呢?细细一想,也有可能。读毕《红楼梦》前八十回,一般读者都会获得这样的印象:贾宝玉一生中,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这三位女性对他是至关重要的,林令他如痴如梦地爱恋,他不信什么“金玉良缘”的宿命,只恪守“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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