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走后的一个星期,沈念也入学报道了,他选择了走读,没有再住校。
自从梁秋跟沈念说他要去上海的时候,沈念就知道自己一定会难过,可他没想到真正的难过是在开学之后才丝丝缕缕的一点点浮现出来。
车棚里没有人再等他,教室里没人会在课间走过来坐在他的课桌上与他说笑,吃饭也没人再叫他一起,不会有人再偷偷摸摸把肉放在自己的餐盘里说他不喜欢,也不会再有人强迫他去打篮球,说要有个好身体。
当这些以前两个人一起做的事情现在变成了他一个人的时候,当孤独开始融入到生活中的每一个缝隙里,沈念才意识到他其实对梁秋的不舍比想象中还要多。
或许因为梁秋是他身边最后一个人吧。
游晓月离开的时候,沈念告诉自己反正她也不喜欢自己,没关系,自己还有沈崇山;沈崇山说要外出打工长时间不回来的时候,沈念告诉自己即便他在家对自己的关心也不够,走不走没什么区别,自己还有秦奶奶和梁秋。
后来秦奶奶也要离开的时候,沈念暗暗告诉自己她能疼自己这么多年已经是自己的福分了,奶奶也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还有梁秋,他和梁秋也更能说得来。而如今梁秋也走了,沈念不知道该怎么劝说自己。
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沈念以为自己能适应的,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没奢求谁能一直在自己的身边,他早就习惯了身边有人不断的离开,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走到最后都是孤独的,沈念的孤独也只是比别人早一点到来而已。
明明都说好了,明明都看开了,可是沈念却发现自己还是不能适应。
梁秋像是他和孤独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这道屏障的离开让沈念见识到了孤独的真正威力,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的被其吞噬,和撕扯。
他甚至失去了结交的能力,打从心里觉得那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因为所有的结识最后还是会分开,他还是会一个人。
他也越来越不喜欢说话,在班级里别人有问才有答,独来独往,在家里更是连张嘴都很少,有时候吃东西的时候会时常感觉到两侧咬合肌酸疼,那是长久不开口的缘故。
他未必不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像个垂暮的老人,可是他却不知道还能怎样。
他快要对孤独俯首称臣。
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经历与感受。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他只能往前走,什么时候倒下什么时候停。
——
这天下午放学,沈念做完值日离开学校的时候周遭已经没什么人了,家里没有谁等他,所以他也并不着急,慢悠悠的骑车离开学校,却又在校门口顿住脚步。
学校门口对街卖炸串的小吃摊还没有撤走,即便隔着不近的距离,沈念也还是能闻到飘来的阵阵香味儿,他停下来也并不是想吃,而是小摊前面站着的那个人让他觉得熟悉。
这是他两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见到顾执。
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小摊上的食物,似乎很想吃,穿着不太合身的小衣服,也有些不太干净,拎着一个土绿色的编织袋子,里面隐隐约约能看到许多的饮料瓶。
沈念还在犹豫要不要走过去,顾执已经迈开脚步离开了炸串小吃摊,走到旁边的垃圾桶旁边,伸手往里面掏了掏,拿出了两个饮料瓶放在地上踩扁了,装进了袋子里,继而又走到下一个垃圾桶旁边。
沈念像着了魔,就那么保持着很远的距离在身后跟着他,看着他在每个垃圾桶前停留,有需要的东西就拿出来装好,没东西再往前走,遇到卖小吃的摊位和店铺会停下来看看,但也只是看看,即便有好心的摊主给他,他也摇摇头不要,迈步离开。
不再要专注和疼爱的他,褪去了那身让人不舒服的敌意和防备,突然正常了起来。
至少沈念现在看到的,只是一个迫于生机,艰难活着的小孩子。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沈念也说不好为什么,就那么跟着顾执走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危楼里,沈念站在街口没再往前走,看着顾执拎着编织袋走过了马路,消失在了破败的院墙后。
他没有上学,没有家。
他住在这里,一个人。
沈念没想过顾执会在离开沈家之后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沈崇山大概也没想到,所以才会在这个城市徘徊了一个月也没有任何的收获。这个坚定自己再一次被丢下且没有人要的孩子,宁可自己生活,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家里,不要再被谁丢下了。
这或许是他最后的一点倔强,最后一点讨喜的模样。
沈念站在街角不知道站了多久,一直到华灯初上彻底黑了天,那栋危楼看起来也显得有些恐怖起来的时候才慢慢的往回走,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乱麻,乱糟糟的,手机响起的时候他看着屏幕上的名字,竟是许久都没有联系过他的沈崇山。
他许久没有和自己联系,突然的联系竟是在自己遇到顾执之后,不得不说,他们之间或许真的有一种莫名的缘分,沈念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危楼,接起了电话: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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