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看了看木兰,失望地说:“这就是专车?”
杨百家说:“小东西,你要求还挺高,这专车还不行?你还要什么专车,宝马、奔驰,还是劳斯莱斯?”
杨小同说:“我妈妈不是说这车是给姐姐买的吗?怎么成你的专车了——哈哈,这是女式的!大老爷们骑个女式车,太丢人了!”说着拍手嘲笑起来。
朱桂英看了杨百家一眼,生怕儿子的嘲笑再引起杨百家不满的情绪,指责儿子道:“小东西多嘴,快吃饭。什么男式女式,女的骑就是女式,男的骑就是男式,人不大脑子里歪歪事还不少。”
杨百家想起了刘强根的话,生气地说:“我看不是儿子多嘴,是你少心眼儿,人家都说这是娘们骑的,我骑着都丢人。”
“好好,你有志气嫌丢人别骑,有能耐学人家老牛坐公家的车啊,我省下钱干什么不好!”朱桂英看了一眼杨百家,见他一声没吭像是服输了,便紧接着痛打落水狗,“你一个信访助理员还想跟人家派出所长比,能比得了吗?哪里能比?这车有给买的就不错了,还这事哪事,给你个枣吃还嫌核大,事不少,你比娘辈还像个娘辈,给你个木兰骑就对了!”
杨小翠见朱桂英得理不饶人,说:“妈,快少说两句吧,信访助理员比派出所长还差多少吗?都是副乡级。”杨小翠不仅用语言声援,而且故意夹了一筷子菜放杨百家碗里,以实际行动表示对弱者的支持和同情。朱桂英看了一眼杨小翠本准备说“都是副乡级不假,可含金量不一样,人家是24K的,你爹呢!”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这爷儿俩向来穿一条腿的裤子,最终说不过他们白找气生。
杨百家感激地看了女儿一眼没有说话,可是心里想,信访助理员与派出所长怎么没差别?今天要是派出所长去,周青藤能一点不怕吗?敢拿擀面杖往外赶人吗?他背过手去摸了摸被周青藤打的地方,还火辣辣地疼,他想拿碘酒擦一擦,可自己够不着,又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从而为自己多担一份心,只能放任它自生自灭。手摸过疼痛之处后杨百家却像阿Q找到了“儿子打老子”的理由一样,也找到了胜利的理由,唉,难道做共产党的干部就是让老百姓怕的吗?当官的价值就在于让老百姓怕吗?实际上信访助理员与派出所长本身就是没有区别,把老百姓惹急了,不要说派出所长就是公安局长、公安部长他们都敢打!
第六章 借车(2)
杨小同看着父亲深思不语,灵机一动,说:“爸,别难过,现在没配专车当您当上书记的时候就配了。”
杨百家看看儿子,笑了笑说:“快吃饭。”然而杨小同似乎要为自己的宽容讨回报,把筷子一放,一本正经地对父亲说:“爸,您原来告诉我您要配专车的,现在不配了,我一点都不怪您,可是您的不诚实给我惹下了麻烦,您必须得承担这个代价。”
杨小翠掰了一块馒头猛地塞进杨小同嘴里,哈哈大笑,“你又胡说什么?堵上你的嘴。”
杨小同把馒头从嘴里扣出来,又塞进杨小翠嘴里,板起面孔一本正经地说:“别跟我胡闹,我在说正事,我知道你总是和爸爸一伙!我们班主任要车用,我答应了,说咱家有,现在又没有了,你看这事咋办?”原来,今天上课,班主任张玉芳问谁的家长能给借辆车用,杨小同一直为父亲当了乡长而自豪,并听父亲说马上配专车,就举手告诉张老师,他父亲有专车,可以借给她用一下。“爸,当时全班只有我一个人举手,同学们可羡慕我了,老师拉着我的手感激得不得了,我也为有你这样的爸爸感到自豪,可现在你让我一点也自豪不起来。”
杨百家听了孩子的话,感到左右为难,生气地说:“就你能,年纪不大,学会虚荣了!我到哪里弄车去?”
朱桂英幸灾乐祸地说:“配车可是你自己说的,你配不了车说那个硬话,这不是虚荣是什么?你要是不说配车,孩子也不会逞能,话孩子都说出去了,不办怎么行?你不是常教育孩子要做一个说得到做得到的人吗?说了不做,这么点孩子以后怎么在班里做人?”
杨百家气得团团转,“我说配车也没说配汽车,摩托车那也叫车!好了,拿那个木兰用去吧,那就是配的车!”正着急上火,手机忽然响起,杨百家摸了摸口袋,没在身上,再看,发现手机在床上响。杨百家拿起手机,见是新潮的电话,正要接,儿子拉着他的手说不答应车的事就不让接。杨百家挣脱儿子的手接了电话,儿子大喊一声“说话不算数,我就要车!”
杨百家没理儿子那一套,对着电话面色严肃地说了几声好,很快就挂了电话,告诉朱桂英新书记找他有急事,饭也没吃,儿子的事暂放一旁,骑车就走。
杨小翠怕父亲晚上一人不安全,带了手电筒骑车就追。赶到乡里,杨百家让杨小翠在自己办公室等,他一人去了新潮办公室。
原来杨百家一离开周青藤家,周青藤就打电话给孙权贵,紧接着孙权贵就给新潮打电话,连讽带刺将新潮嘲弄一番。新潮曾经向周青藤拍桌子说过,她的事找到老天爷也解决不了,从此不会再有人管。杨百家的主动上门,给了孙权贵为周青藤出口恶气的机会。新潮本来对杨百家修改信访标语很不满意,特别是又主动约见上访老户,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今天必须得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啥是乡镇一把手的绝对权威。新潮甚至无厘头地相信刘强根的担心,如果等到天明,这三更半夜里的几个小时杨百家说不准就能发动政变!
刘强根早就到了新潮办公室,见杨百家进来,显得有点局促,同时又有点尴尬。忙欲盖弥彰地反复强调自己也是刚到,还不知新书记找他们有什么事。而杨百家关心的并不是刘强根是不是刚到,也不是他到底知不知道新潮找他们有什么事,而是新潮这么紧急地召见他为的是什么。一进门,杨百家就见新潮脸拉得老长。杨百家虽然到大新乡时间不长,与新潮见面也不多,但对新潮喜怒于色、喜欢拉脸的特点摸得很透,从新潮脸拉的长度和颜色他已揣测到事情在新潮看来的严重性。杨百家急忙解释路上车子坏了,来得晚了一些。对于杨百家的解释,新潮分明已经听清但故作没有听见,继续板着面孔严肃地问:“老杨,你今天犯了两个致命性错误,你知道吗?”
第六章 借车(3)
杨百家从看到刘强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大体猜出新潮找他的原因,知道自己犯了个什么样的错误,但新潮一下子说到“两个错误”还是让他有点一头雾水。他没有回答新潮的问话,而是静静地聆听,他知道这个时候静静地聆听是最好的回答。
新潮继续说:“你觉得你信访工作干的时间长,比我懂得多,我不如你,是不是?时间长就是权威了吗?老农民种了一辈子地不如一个刚毕业的技术员!那些标语你改就改了,算你学问大,我不与你计较,可你不该当那个搅屎棍子!你说你闲着没事去见什么上访老户!这个乡你才来几天,那两个老户都是什么货色你了解多少?要是好惹,别人早把事情摆平了,怎么也轮不到你显能;轮着你的,别人摆不平的,你也没那个摆平的本事。”
杨百家已经明白自己犯的所谓的两个错误,由于在周青藤那里他一无所获,对她案子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他没有反驳新潮的理由,只好洗耳恭听。新潮平时容不得别人与他唱反调,但更容不得对他的猛烈批评而采取一言不发的态度,他不认为那是一种服气或是一种服从,而认为那是一种对他权威的无端藐视或讽刺,其对抗性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场顶嘴的程度。他生气到极点,近乎吼了起来,“杨百家,今天我要明确地告诉你,信访助理员不是搅屎棍子,当那个屎汤子没有动起来的时候你不要去搅它,搅它不仅会弄自己一身脏,还会弄得臭气熏天!你干了20多年信访员连这点起码的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道理都没弄明白,我看20年简直是徒有虚数!”新潮又看了看杨百家,他还在那里沉默,“他们刚消停了两个月,差点把乡党委给闹翻个儿,今天你又去戳他,眼看着全国两会就要开了,他们若要再去北京,我先拿你试问!”
杨百家打破沉默,立即保证:“两会期间这两个人如果出了问题一切责任我承担!”
“你承担,你承担得了吗?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你是老几!”尽管如此说,新潮的脸色还是有了好转,僵持堆积的肌肉有所松驰,他已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特别是想起杨百家毕竟是县委书记洪钟亲自点的将,不看僧面看佛面,于是缓了一下口气把话题一转:“刚才我打电话的时候谁家的小孩在喊?要什么车?”
杨百家勉强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新书记,是我儿子。”
新潮愣了一下,刘强根睁大眼问:“你儿子?你多大岁数了,还有这么小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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