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内容不是很长,就是甄大庆写给甄大力的一封遗书,开头追忆了一下年轻时兄弟情深的往事,然后让他帮自己找一个人,那就是他最爱的女人-师晓婉,若是找到了,代他跟她说一声对不起,因为他无法兑现自己的诺言了,顺便也解释一下,自己曾经去找过她,但是没找到。
虽然信中没有提到甄建,但甄建觉得甄大力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把大伯的信拿出来给他看他,而且甄大庆在信中说师晓婉是他的女人,所以甄建才猜测自己的亲爹会不会是甄大庆,没想到甄大力点头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甄建此刻感觉脑子很乱,瞪大双眼望着甄大力,迫切想要知道答案,当遇到关于自己身世的问题时,任谁都会忍不住。
甄大力轻叹一声,缓缓道:“其实大哥……并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甄建眼巴巴地望着他,没有插嘴,他等着甄大力继续说下去。
甄大力继续道:“小时候,家里穷,我和大哥十四岁便去县城里讨生活了,我们一起去了一家酒楼做伙计,就是那家同福酒楼,我比较笨,有一次怠慢了客人,被客人一顿打骂,客人还告状到掌柜那里,掌柜也看出来我不是伺候人的料,给了我一点钱,打发我离开,大哥原本是要跟我一起离开酒楼的,我没同意,讨生活不容易啊,在我苦苦劝说下,大哥就继续待在酒楼里干下去,而我则去码头给人扛包,我和你一样,从小就力气大嘛。”说到这里,甄大力咧嘴一笑,但甄建从他的笑容中,看到的尽是苦涩。
只听甄大力继续说道:“大哥他不像我,他很精明,嘴皮子也利索,学什么都快,他做伙计的时候,还偷偷学字,一年多的时间,便会认字了还会记账,后来他发现酒楼的账房和厨子勾结起来做假账,他便告诉了掌柜,掌柜其实一直很看好他,如此一来,更加器重他,便让他做了账房,然后又调去做了他们家的总账房,掌柜生意做得不小,在县城里有好些家铺子,总账房就是总管所有店铺的账,大哥做了总账房,又查出了一些黑账,掌柜越发的器重他,偶尔还带他去家中坐坐,并有意将大女儿许配给他。大哥知道掌柜家中事情,并不喜欢掌柜的大女儿,因为那时候大哥才十六岁,而掌柜的大女儿已经二十一岁了,因为长得太胖,一直嫁不出去,大哥去了几次掌柜府上,之后……他便遇上了掌柜的小女儿,也就是你娘-师晓婉。”
甄建闻言不禁讶道:“如此说来,那掌柜便是我外公啊,原来我外公竟然是个大商人。”
“对,那时候你外公确实是平昌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商人,他叫师有谦。”甄大力道,“大哥与你娘也算是一见钟情,你娘的姐姐师晓慧也是个善良的人,他知道大哥和她妹妹互相喜欢,便愿意成人之美,还多次相助她们幽会,后来,二人没能把持住,做出了……那种事情。”
甄建自然知道那种事情是什么事情了,在这个保守的时代,大家闺秀足不出户,连被陌生男子看一眼都算是逾越礼数,碰一下手都算是非礼了,更何况是……造人的事情。
“唉——”甄大力接着道,“大哥和师晓婉有了夫妻之实,便决定正式向师有谦下聘提亲,师有谦毕竟是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商人,眼界自然高,一般的聘礼岂能行,所以大哥决定把自己所有的积蓄拿出来下聘,不过我和大哥每年都会把自己的钱送回家交给娘,娘也说会替我们保管这些钱,将来给我们娶媳妇用,可大哥回去跟娘要钱的时候,娘却告诉他,没多少钱了,花得差不多了,大哥所有的积蓄加起来三十七贯,花得只剩七贯了。”
甄建闻言一阵无语,不用说也知道,钱花哪去了,必然是花在了老三和老四的身上。
果然,只听甄大力道:“钱都花在了老三和老四的身上,因为老三那时候正在考童子试,要用钱,老四虽然还小,但他身子弱,三天两头便生病,请大夫,抓药,都需要钱,爹和娘其实……也有他们的难处的……”
甄建咂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不想评判什么,反正老太太偏心,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甄大力缓缓叹道:“倘若是在平时,倒也罢了,但大哥已经答应了师晓婉,回家取钱来向她爹下聘提亲,拿不到钱,他还如何提亲,他因此发怒了,跟爹娘吵了起来,和爹娘吵架,这是大不孝的行为,爹也是大发雷霆,还打了大哥,出手很重,把大哥打伤了,虽然爹打完便心疼了,但他不愿丢低,要大哥认错,大哥虽然平常时候很好说话,但他其实是个很执拗的人,怎么可能认错,一怒之下选择离开了家,爹更加生气,在他临走的时候还骂他,说他今日离开,便再也不是这个家里的人,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大哥也回了一句,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他也不再有爹娘。”
甄建听得一阵暗叹,原来甄大庆离家就是因为简单的吵架,不过这个吵架也不简单,甄建可以理解甄大庆当时的心情,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已经对她许下了诺言,她还在家中满怀期待地等他去下聘提亲呢;而另外一边则是自己的父母,父母私自挪用了儿子准备成亲的钱,导致儿子无法对心爱的女人实现自己的诺言,不仅如此,连下聘提亲都无法做到了,倘若换做是甄建自己,估计也会发飙吧。
甄建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便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大伯没去找我娘?”虽然知道大伯是自己亲爹了,但甄建在心理上还没适应,还是称他为大伯,在他看来,生孩子容易,养孩子才是最难的,养育之恩要远大于生育之恩,女人生孩子尚有十月怀胎和临盆之苦,仿若一番劫难,而男人呢,男人对生孩子做出的贡献,也就是那一哆嗦的事,而且还很爽。
虽然他知道大伯不是故意要不负责任的,但他还是不想这么快地改口,特别是在甄大力面前。
“没去找她。”甄大力道,“他觉得自己没有颜面去见她,他去县城里找到我,跟我说,他决定出去打拼,赚到钱了就回来迎娶你娘,他还写了一封信给我,让我转交给你娘,他在信中说明了事情的原委,让师晓婉等他三年,三年之后,他会回来风光迎娶师晓婉过门,毕竟那年师晓婉才十四岁,三年的时间,她还是等得起的。”
“天哪,我娘十四岁便怀上我了?”甄建闻言惊呼,随即想起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甄大庆并没有兑现三年之约,便问道,“那为何三年之后大伯没有回来找我娘?”
“他回来找了。”甄大力道,“信中不是说了嘛,他回来找你娘,但那时候师有谦已经变卖了所有家产,离开了平昌县,自然把你娘也带走了。”
甄建又问:“那我是怎么到了爹您这里的呢?我不是应该跟在我娘身边么。”
“这里面也有一段故事的。”甄大力道,“大哥离开数月后,你娘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虽然她竭力掩藏,但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师有谦自然会发现了,师有谦气得要死,他是一个十分注重礼数的人,认为你娘给他们家蒙羞了,说要等孩子出生后,把孩子掐死。”
甄建闻言顿时两条眉毛都快飞上天了,咋舌惊暗叹:“哇,我这外公心真狠啊,要掐死老子。”
只听甄大力道:“你娘自然不愿这样的事情发生,便让她姐姐帮她逃出了家门,她到码头坐船的时候,正好遇上了我,向我求助,我知道她怀了大哥的骨肉,又怎能坐视不理,便带她逃离了县城,逃到了一个北边的那片深山里,正好山里有几间破茅屋,我把茅屋修补了一番,便在那里住下了。”
甄建闻言蹙眉:“让孕妇住那么偏僻的地方?”
“偏僻才没人能找到嘛。”甄大力道,“师有谦在平昌县到底有些势力,为了找你娘,他花了很多钱,请了好几百号人,不管躲到哪个村子里,他都能找得到的。”
甄建无奈点头,这说得也对,便问道:“然后便是你一直在那照顾我娘的?”
“对。”甄大力道,“我在那里照顾了她四个多月,直到你出生,都怪我笨,没有提前去找稳婆,等到你娘肚子痛了,才去急急忙忙去找稳婆,离那里最近的村子也要十里,镇子更远,要三十多里,唉,我真笨,没能找来稳婆,还泄露了行踪,正巧那时候师有谦的人在各个村镇里盯着,一旦发现有谁要找稳婆,便盯梢,他们便盯上我了。”
甄建闻言表情变得有点复杂:“你成功地把人引到了你们的藏身之处?”
“我不是故意的。”甄大力颓然说了句,道,“我怎么知道他们这么会算计,都好几个月了,还在寻找,我回来的时候,你娘已经快生了,又没稳婆,我就亲自帮她接生,虽然好几次你娘差点昏死过去,不过还好,最后你还是生出来了,我准备出去打水的时候,看到有人朝这边来了,知道是师有谦的人,我赶紧回房间告诉你娘,你娘吓坏了,说她爹要害死你,她没办法,就让我抱着你赶紧逃跑,她爹肯定不会伤害她,但你若是被抓回去,肯定没命。”
甄建闻言忽然好奇问道:“爹你说……若是当初我真的被抓回去,我那外公……就是师有谦,他真的会掐死我吗?”
“怎么可能,师有谦不是那么狠心的人。”甄大力道,“我在他店里做过伙计,能看得出来,他虽然很严厉,但其实心地不坏的,当初我得罪了客人,他完全可以赶我走,但他还是给了我一整个月的工钱,让我离开,也没说什么狠话,还让我以后做事一定要细心。他人真的不坏,你娘是太紧张你了,而我当时也没多想,就信了你娘的话,现在想想,那不过是师有谦说出来的气话,当然也是为了吓唬吓唬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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