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年底事多,改为每周日一更,望见谅
天气一天天冷下来,走在外头哈口气,半空里瞬间变出一球白乎乎的气团来,像是大雪天里堆出的雪人儿,绵软可亲。徐二狗裹着厚实的袄子,脸上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黑不溜秋的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光王府的动静。
虽说监视光王府的动静只是一笔差事,但是徐二狗还是坚持每日一早就趴到光王府的屋檐上,借着树丛的遮蔽,关注着光王及其府中众人的动向。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徐二狗不禁感慨,长安城的权贵是真有钱,尤其是十六宅里这些皇子皇孙。光王不过一个痴傻王爷,呆头呆脑整日不是待在屋里喝药睡觉,就是在园子里追鸭逗狗,何必安排这么多人过来伺候。
先是宫里拨了几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宫女过来伺候,过了一阵子,说是王府太大,光王夜里睡不安稳,王府里管事儿的又从外头挑选了几个会些功夫的丫头小厮进来,整天跟在光王身后,替他护卫安宁。
这样浩大的声势,这样隆重的护卫,徐二狗除了心疼光王府每月支出去的流水似的银钱之外,更添了几分对这位傻子光王的鄙夷,这样不中用的王爷,谁会来对付他,每次出去时都要前呼后拥地带上那么多伺候的、护卫的,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监视的日子久了,徐二狗对那位雇了他来监视光王的雇主也充满了同情,好嘛,妥妥的冤大头,许了他那么多银钱,原以为是桩多棘手的差事,没想到就这,也忒轻松了些。
收了钱,就得好好给人办事,这是徐二狗身为江湖人的义气,也是他身为江湖人的自尊。徐二狗这般鞭策着自己,一边紧了紧自己裹着的袄子,一边往边上挪了挪位置,换了个更舒服的角度观察光王府的动静。
一伙侍女站成一列,鱼贯从厨房里拎着食盒走出来,她们穿着一样的衣裳,梳着一样的发髻,就连身量也一般无二,走在一起,很难一眼分辨出来。徐二狗起初对这群侍女并不留意,每日都有一班侍女去给李牧送菜——这不稀奇。可是今儿这伙侍女中,就有这么一个,身姿挺拔,步法有章,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个在光王府伺候的侍女,他会在哪儿见过呢?徐二狗粗粗回忆了一圈,没有想起这么个人。正待细想,偏厅里走出一个气势轩昂的佩剑男子,扫了一眼饭菜,让她们进去了。让他在意的那名女子跟着前头侍女的步子,转进了屋内,再也看不见踪影。
侍女们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端出,悄声放在桌上,待到布置完毕饭桌,领头的侍女轻移莲步,向佩剑男子行了礼,默默地领着众人出去。只听佩剑之人随手一指,点了其中一人,说道:“你且留下,将餐具布置好了再走。”
听了这话,领头的侍女默默带着其余人离开,只留下被点到的那名女子。等到所有人走远了,佩剑男子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大喘气地说:“萧萧姑娘,你明知道徐二狗就在房顶上趴着,怎么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他面前的。在萍水县,他可见过你好几次。”
秦萧萧浅浅地笑了,这个疑虑,她来光王府之前也曾有过。幸而师兄梁闻喜开导她,徐二狗,也就是罗茶子,打他十几岁起便被人称作武痴。他与人过招从不刻意认人,只看对手的剑法招式。秦萧萧虽然与他交手过几次,可那已是三年前的旧事,在这三年之中,徐二狗没有闲着,一直在与其它江湖高手切磋过招。
梁闻喜对秦萧萧说,如今即使秦萧萧站在他面前,徐二狗未必能认得出她来,最多只是觉得她眼熟罢了。梁、萧师兄妹二人说话时,关山度在一旁听着,听到这儿,兀地提醒秦萧萧一句:“前提是你不用使出当时与他交手时的招式。徐二狗此人记人记性不怎么样,记招式可是过目不忘。看到似曾相识的招式,他一定能记起你是谁。到那时,你不想打草也已经将蛇给惊了。”
听了秦萧萧转述的梁、关二人对徐二狗的原话,林崖咂摸着嘴唇,对徐二狗这个怪人的了解又多了一分。
趁着林崖还在回味,秦萧萧没有将梁闻喜告诫她的后半段话说出来:江湖中人,别和朝廷里的人走得太近。走得近了,只怕会伤害到你自己。若是换了旁人,梁闻喜说的这话自然是对的,但是对秦萧萧而言,自她在萍水县接下替李牧和许彦抓捕张世祺的那单开始,她便与朝廷有了联系。
亦或者说,永和十五年她被陆婉救下,成为秦萧萧的那一日起,她注定与朝廷有了瓜葛。他日种因,今朝结果。若想彻底斩断纠缠,秦萧萧必须将往昔之事一一了结,才能拂尘远去。
秦萧萧与林崖说话的时候,李牧从外头走了进来。秦萧萧已听黎小容对她讲过,李牧用饭时向来不喜欢众人在一旁伺候,只有林崖和许彦能陪着他一块儿吃饭。偶尔许沅君随许彦到光王府中做客,也是在花厅另开一桌,不与李牧同席的。
秦萧萧从黎小容那儿得知了李牧的习惯,如今见他进来,自然乖觉地准备离开,给李牧腾出一个清净的地方。不料李牧伸出手,拦住了作势要走的秦萧萧,邀约道:“萧萧姑娘,不如和我们一起在这儿吃了吧。”
就在李牧说话的时候,林崖正一一将倒扣在菜上的碗盖掀开,他见今日的菜品中添了好几道岭南特产,原以为是李牧难得地改了食性,想要换换口味。不料是王爷打定主意想留萧萧姑娘一块吃饭,这才特意命厨房上了这几道菜。
“王爷,如今我是您府中的婢女,与您和林将军同桌用饭,怕是不合规矩。”秦萧萧婉拒道。从许府出来之后,关山度与梁闻喜一起在郑康租住的小屋子里凑合着住了,三名男子轮流在地上打地铺,倒也不妨事。秦萧萧则由林崖举荐,混迹在若干习武女子之中,一块进了光王府。
“王府中哪有这么多规矩。萧萧姑娘在我府中,不过担了个女使的虚名,我和林崖,始终奉姑娘为客,不敢轻慢。”李牧诚恳地说道。秦萧萧缘何改变心意,突然来了王府,他没有问,也不打算问。无论如何,有她在王府,黎小容和徐二狗那儿,他都能松一口气,不再疲于应付府中四面八方时时刻刻监视着自己的眼睛。
林崖也附和着说:“萧萧姑娘,一块儿坐下来吃点吧。这儿没有外人,你就放心吃吧。”
秦萧萧来光王府时日不长,但她已经发现这府中外松内紧,并不像外头看来的那般杂乱无序。李牧虽然一直装傻充愣,对于王府里的事务一概不管,但是这偌大的王府,只有他一位正经主子,本就无需多少人近身服侍。宫里派来的几名宫女看似在光王府身居要职,可正因如此,她们百事缠身,没有机会时刻关注李牧的动向,无从寻得李牧的破绽。
至于徐二狗,不知是雇他的人没说清楚,还是徐二狗自个儿躲懒,他日日点卯似地到王府的屋檐上报道,一趴就是一日,从未见他挪过窝。秦萧萧来光王府,最大的心愿便是顺藤摸瓜,跟着徐二狗找到他身后设局之人。说来也怪,徐二狗每日两点一线地勤奋监视了这么些天,就是不见他向谁传递信息,这让秦萧萧开始疑惑,她坚信存在的幕后之人是否真的存在。
李牧与林崖盛情相邀,秦萧萧只好却之不恭,与他们一块坐下吃饭。李牧脾胃不好,王府的厨子一向只做些软和清淡的饮食。李牧吃了半碗饭,略夹了几筷子菜,又喝了小半盏银耳羹,便放下筷子,不打算再进食。
林崖与秦萧萧都是习武之人,每日练功消耗甚大,食量不小,是以两人荤素不忌,无言将一桌子饭菜消灭了七七八八。李牧将两人吃得热火朝天,一副可口美味的样子,不觉勾起了胃肠里的馋虫,又拿起筷子,细嚼慢咽地多吃了小半碗饭。
三人吃毕,正要喊人进来收拾的时候,有侍女轻扣屋门,怯生生地禀报道:“林将军,许御史和李大夫来了,不知王爷是见还是不见?”
林崖看向才刚吃完饭的李牧,只见他脸上忽而现出凝重的神色,似有不快。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答应让他们进来。
得了李牧的回答,林崖快步走到门口,向侍女低声说了几句,让她将许彦和李少赓请到书房等候。侍女答应着去了,李牧对林崖和秦萧萧二人说:“他们二人甚少同时来我府上拜见,想必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不妨一起过去瞧瞧。”
林崖与秦萧萧答应了,李牧在前,林崖中间,秦萧萧垫后,三人一起在徐二狗的眼皮底下走出来,堂而皇之地往书房去了。
不知许彦与李少赓的这次来访,会带来怎样惊动人心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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