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惨叫也叫不出,命便没了,妖丹也被取了,里头那些摄入未及三月的、尚未化掉的魂魄便散了出来,自行寻找它们原本归属的躯体去了。
与鲧该做的做完了,直起身,连哼都懒得哼,转身朝那处栊湘院走去。走至那院的街门处,他悄声入院,跟着再合了院门。走至这院中下人住处,知道这些人其实并不是早早地睡去了,想来也是之前被那妖施了什么法,全都昏昏入睡、不省人事而已,他动了动念,院中那妖法也就此散了。下人房中的人都不解他们自己如何这么早就睡下了,开了房门,见院中黑得很,忙将灯掌上,问与鲧道:“于相公,您是何时来的我们这院?”与鲧道:“才来不久,你们莫怕,那妖已亡,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浪来了。”说着,还取出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叫这院中管事的老婆子上前来拿了去,说是:“明早辰时,你家公子即会醒来,他一醒来,你就取温水一碗,将这包里的粉子兑入水中,喂他服下。中午的时候,便能传些正常饮食叫他吃下了。”一院的仆众个个千恩万谢的,他交待完了,便出了这院,朝他如今借住的那处画棠阁走去。
一入阁,便传小厮丫鬟们准备热澡水,说他要泡澡。跟着,便直入他那间厢房,瑞草一见他回来了,忙上前围着他左看右看,这里摸摸,那里摁摁,确定他身上没一个洞,也没少一根手指头方罢手。问他:“可解决了?”他道:“不解决掉,我能回来吗?”它欢呼:“太好了!那我们明日就出府吧。这府上闹过妖,我有些怕。”他道:“怕什么,那妖已被我彻底解决了,不会再有妖了。那樊大人在赏格上写着条件是任开的,我就想不如我们在这富贵人家好好住几日,体会一下这种官宦人家的生活可好。你想啊,我们多数只是住客栈,可再好的也比不上这类人家里,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板桥曲廊,格局精巧,你就不想住一住?”瑞草被他这么一说,明白过来,想着如此甚好,便点头了。
这晚上,与鲧是头一遭泡澡不肯要小芝入水作陪的,怕身上还余留的那股子骚臭沾染到它身上去,瑞草就坐在榻边看着他泡。他这回可是泡了好久,中间瑞草还唤丫鬟再烧过一次水,跟着还是它提了那热水桶入房,帮他舀了旧水再添新水的,等他泡完了,便是熄灯就寝时分。瑞草自然是有兴致听他如何制住那妖狐的,之前房内烛火亮堂时它还不让他说,非得熄了灯才叫他讲,与鲧想着它这听他说故事的胆儿也是越养越肥,昨儿晚上还怕得那般,不让屋里灭灯,今晚上还非得在这黑灯瞎火的氛围下要他讲这桩事。他就与它说了,当然抹去了他在大街上头将那妖打横抱起那一段,也抹去了一入小树林就低头得见那妖自解衣襟、半隐半现地露一抹雪脯有意叫他看见那一段,他直觉若是说了这两段,这芝不知会闹腾成什么样子,哪怕是它表面上不闹腾,心里面也会有好一阵子不得舒坦,那接下来在这府上小住的日子,哪还能安生?直觉地就是不能叫它知道了去,这样它也不会怄着,或是别扭着,而他,也得安生。
于是这芝就没听着那两段,只听到了与鲧制住妖怪的英雄故事,心里为与鲧骄傲得紧,最后还问与鲧:“可是所有狐妖都是这样的?”与鲧答它:“倒也不是,狐族修炼的方法各有不同,有妖异的法子,亦有寻常的法子,不同法子需汲取的养料也是不同,像之前这府上的那妖就用的是妖异法子,吸的是魂。她们也有些好的,会去寻些仙株灵草的,甚至还有靠戴那种能聚日月之华、山河之气的玉石的。总之,她们这一族中良莠参半吧,想修得快些的就会用妖异的法子。”
至次日晨,这画棠阁里的这两位上宾像是都睡得晚些,一直不见起身的动静。至辰时过半也不见他们厢房门开下来,那房内又一直无声响动静,阁中的下人们倒是起得早,催水的催水,烧茶的烧茶,只是他们并不敢前去敲门。
而这画棠阁外头的整个府都已翻了天,只因栊湘院的樊大公子醒了,已饮下了院中主事老婆子给他喂服的那碗汤药,整张脸孔都红润生气了起来,那栊湘院中的小厮一见那形景就忙着去通报老爷,因跑得急,就一路跌跌撞撞地,终于到了老爷书房,他就将公子已醒的消息报给了老爷听。
那樊大人听他爱子果然如那自报姓名为“于鲧”的能人所说的般醒了来,忙赶去他儿子所住那院,见爱子的气色竟都已恢复大半,就忙吩咐这院的人好生伺候着,而他则疾步往画棠阁走去。到了那阁中,见只有小厮劈柴、丫鬟们烧茶,却不见客人在庭院中,一问方知客人还未醒。他关照了下人做事小声些,莫要吵扰到贵客的休息,刚要悄悄退出这阁时,就见厢房门开了,于鲧已一副梳洗穿戴整齐的样子出来了,樊大人忙道:“不知于公子已醒。”与鲧说:“其实我醒了都有一阵子了,只是我师弟昨夜陪我制住那妖,太过劳累,就多睡了会儿。”其实他“师弟”是昨儿晚上听故事听到太晚,这早上才爬不起来,而他本身哪里需要什么睡眠,早早起来后,只窝在房中未发出什么声响罢了。
樊大人道:“我儿子因已醒,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高人的厚恩。”与鲧刚想表明他们只是想借住几日,看看这府里风光,大户人家内庭内院的风光毕竟不同于外头名山大川的风光,他只是想带着瑞草看些没看过的,可还未等及他开口,那樊大人已续上一句:“这府上妖孽刚除,只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怕余孽未尽,还望高人与你家小师弟多留住半月一月的再走,不知能否遂了我这意,再有就是我那赏格上明写着条件是任由你们开,故而你有什么想得的只管说出来便是。”与鲧就讲:“樊大人,其实我们都是方外之人,本就对黄白之物没什么念想,既然你留我们住一段时日,那我不如就与我这师弟在府上住个半月,也好安定人心。”说着,还由襟口取出一块不知镌着什么怪异字符的方形木块,交予这樊大人道:“这是一块可镇宅的灵木,其实有它在,我们不住在这儿也可以,这木头可得好好供着,它百年不腐、千年不朽,有它在的地方,妖祟是断不敢靠近的。”这樊大人忙上前,双手恭敬地接过这块木头,说着:“恩人,你不问我要东西,反倒还给我这件宝物,我又怎能不留你们小住一段时日,也请给个机会好让我府上好好款待你们一番,如不然,我就真是一点报答之意都没能尽到了。”
说毕,这樊大人便唤人快些去传早膳过来,跟着,他自己便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块木头往这府上的祠堂走去,命那跟着他的管家去取玉石等物还有请这家中夫人小姐们前去祠堂那处,等一干人与物都到齐、送达了后,他以玉石为座、锦帕为托,将这木万分小心地放在其上,置于祠堂内的案上,焚了香,再领着女眷奴仆们虔诚礼拜祷告了一番。再之后,便叫管家调派小厮过来这祠堂门口日夜轮值看守那块镇宅灵木。
第 23 章
这早上,那灵芝睡到巳时过了方醒。一醒来就不见了与鲧,它一急,就下榻来找,发现他不在厢房内,就开了厢房门,勾头出去,发现庭院里面也没有,倒叫正在院里扫地的小丫鬟眼尖发现了它那颗勾了出去的头颅,上来唤了声:“于小公子,您可有吩咐?”它结结巴巴,且身上外衣还未披上,也就不方便见人,这些丫头小子们都是别人家的仆人,它就不便衣冠不整地相见,它问:“我师兄呢?”那小丫鬟答:“于公子去探望我家公子了,我家公子一个时辰前醒了来,家中上下都可高兴了。”它讲:“哦,醒了来就好。”那丫鬟说:“于公子让我们将早膳点心都放在这旁边的一间厢房里了,你起了,我去热一下吧。有几样不用热过再吃,你来,我跟你说是哪几样。”它一听有吃的,立时舒眉展眼,精神了起来,只说着:“你等一下,我盥洗一下,再穿戴齐整了才出来。”她应着:“好。”便先去热那几样需要热过的点心了。
瑞草洗脸涮口完毕,再套好了外衣,就出了厢房门去到隔壁房里,果见一桌子的点心,全都叫不出名字。它来这人间也不久,吃过的点心、菜肴统共也就那么几样,这些还都是这种大官宦家中的家厨做出来的,它自然是一样都叫不出来。它还问一旁那端茶递水给它的丫鬟这些都叫什么、都是用什么做的、怎么这么好吃,可那丫鬟在这府中做事日子虽不算是十分浅,可真要具体问到这些点心都是用什么做的,她也不晓得,且有些点心的名字她也还叫不上来。
这时候,这画棠阁来了一名访客,直奔着这间摆了早膳点心的厢房而来,它阁中这丫鬟行礼:“四小姐。”那四小姐十四、五岁上下的年纪,看着只比瑞草小那么一、两岁的模样,在瑞草旁边就坐下了,跟着她的那丫鬟则安静地立于一旁。瑞草也不见生,见是四小姐来了,正好,她一定懂得这些点心都叫什么、都是用什么做的。于是它便问:“四小姐,这些都叫什么,怎么做出来的,你就跟我讲讲吧。”他那死性子又上来了,就像是以往在大街上问人家贩子:“大叔,你这是什么,都是怎么玩的,你就跟我讲讲吧。”
眼前这是四小姐,它也不晓得该有什么礼数,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只晓得她在这些点心上头一定是个明白人,那问她就好了。那四小姐也是细心,一样一样跟它讲,最后还陪它吃了几样。等它早膳都用完了,就轮到这四小姐缠上它了,直问它:“我哥哥早上醒来了,爹娘可高兴了。他们都在我哥住的那处栊湘院呢,你师兄也在那儿,我却没有机会问他,我想了想,就过来这处看你起身了没,想问问你,都是怎么拿住那妖的。”
这樊四小姐与这家的大公子系一母所出,都是夫人生的。中间的两个姊妹——樊二小姐与三小姐都是另两房所出。兄弟姊妹关系亲疏上头,都还说得过去,只是毕竟四小姐与大公子是同母,不比那隔母的,他们俩的关系是要亲上许多。这四小姐也为她兄长担忧了这许久,也已一个多月没过过好日子了,这早上,她兄长醒来,精神气色迅猛恢复着,她也忽地像是恢复了精神,平日里她本就对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无甚兴趣,反倒喜欢听些怪谈异事。这回,家里来了这方面的能人,叫她亲眼见着了,她自然是要好好探听一番。
只是瑞草听她这么问的,它却也没有亲历过。昨儿晚上都是与鲧出去制住那妖了,它是什么忙也没帮上,仅是坐在厢房里头干等着了。它红着脸刚想跟她解释一番,说是它根本未曾出力拿过什么妖,那四小姐就拽拽它的手肘,要它说:“于小公子,你就说嘛,我在栊湘院听你大师兄说,你帮他一起降住那妖的。那当时到底是怎么样的?”
它一想,与鲧都这么说了,它也不能与他讲的有出入。只好将昨儿晚上与鲧跟它讲的那故事给重新演说了一遍,它自觉讲得比与鲧讲的要无趣不少,可还是叫那四小姐听得眼睛眨也不眨。听完了还非缠着它讲点什么它与它师兄以往降妖的故事,把它就愁上了,它哪有降过什么妖,且有关于妖的故事,它来来回回也只听过昨晚上与鲧跟它讲的那么一桩。
它蹙着眉,正想着要怎么编时,与鲧就回来了,它眼睛都亮了,像见着了救星,奔去与鲧身旁,说正在给四小姐讲降妖故事。与鲧一听这个,就晓得它是讲不出来什么的,就跟那四小姐说:“四小姐,我这师弟最是笨嘴拙腮,你要听降妖故事,不如我来给你们讲吧。”
这四小姐一看眼前人,之前在她哥哥院中见他时还不觉得如何凶狠,这会儿在这小小一间厢房中再见他时,却觉着确是莫名有种压迫感在,他降妖,不用说,自然都是那些妖被他如何如何四分五裂的故事。她一想到这个,不禁抖了抖,算了,故事还是由他小师弟讲来才好听,她才不要听他讲什么故事呢。她眨眨眼,道:“这个,我今日听了一则了,改明儿我再来找于小公子说故事给我听,我记起我娘亲找我还有事情来着,我也就不叨扰了。彩茗,我们走,别在这儿打扰到客人了。”说毕,领着她那贴身小丫鬟彩茗就走了。
瑞草心中不解,她这都打扰了它这么久了也没说“打扰”二字,怎的与鲧一来到,她就立时“惊觉”她自己正在打扰他们这处小院落呢。它也是眨眨眼,望着她走出这画棠阁的背影。转回头,发现与鲧就在跟前,开心了,即刻将那四小姐抛诸脑后,缠着他问他早上都做了些什么,他就说了去栊湘院的事情。
它还问他,那他们今日要做些什么,在人家府上好像什么都不大方便。他就说,眼下这个月是早夏,小荷初露,荷叶那个绿盘虽小,可是已然连绵成片,还胜在天气不很热,是游湖的嘉期。他本说是不劳烦这家主人,下午时会自己带着他“师弟”去这城中霅湖游湖的,可这家的二小姐非说是要作陪,说是替代长辈尽地主之谊,且这家樊老爷也欣然应允,还立时派拨了几名可靠的小厮丫鬟们届时跟着,那只有由这小姐陪着,下午时候一块儿去。
瑞草闻言,不明所以,心中有些怄。虽然晓得这家人也只是在尽身为东道主的情分,可总又想着这二小姐做什么非要殷勤陪着,游个湖而已,只它与它“师兄”便好了,做什么还要加她一个。与鲧晓得它那点心思,他就又强调了一遍:“我可说了不劳烦的,可盛情难却。”它嗯了一声。与鲧心里好笑,想着:得亏我们不是这人世间的人,若是的话,就你这醋劲,能在一个宅子里生存几年?能在一个男人身边生存几年?哦,对了,你也是个男人。
可又一想到它那具身子,也只能“唉”一声,笑着摇摇头。低下头,发现它正望着自己,就勾手过去摸了摸它后脑勺:“开开心心玩几天,过后我们就离开这处了,什么都不要当真。”它一听他这么讲,也是,过几天就走了,哪有那么多好当真的,那还怄些什么呢?便又开怀了。
下午时分,他们去游湖,果然那二小姐是殷勤的,在画舫上,又是帮与鲧摆箸,又是帮与鲧摆碟的,招呼周到。瑞草因上午与鲧宽慰自己的那番话,便不太放在心上,只是跟着吃吃喝喝,游赏一番这湖上的早夏风光景致。偶尔,与鲧还于暗处,将手搭上它一侧腰间挠上几挠,弄得它心里痒痒的,心情还莫名地变好了许多,再抬眼看到矮桌对面座儿上的那二小姐时,它还不免有些得意。得意些什么它却又不晓得。
一行人近傍晚才归府,至晚膳时分,樊大人于家中的那一小片湖的湖心设小宴。那一小片湖是人工挖凿引水的,并不大,取名“苕湖”,湖心有一极大的八角凉亭,亭子与岸边有板桥相接。在这湖心饮宴,图的是沁凉。湖畔有树,水色空蒙,上有树为荫,下有水为阴,在这入夏时分,是处好地方。樊大人说是他儿子今日未全愈,就让他在榻上再安歇休养一日,今日先于这湖心亭小摆家宴,以款待一番贵客,明日他儿子下得榻来,便偕他大摆筵宴。与鲧说是不必这般劳烦,只留他们静静住几日便足矣,那樊大人偏说要得要得,救了他长子一命便是救了他,救了他整个宗族,与鲧听着觉得也太夸大了,可又见他说得真诚,便不再推辞。
湖心小宴过后,这樊大人就邀与鲧去他书房谈话,因几次交谈下来,发现他虽为方外之人,却不像是那般不明世事,倒也相当博古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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