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当然不会接受这人的抗议,站起来拍拍手上的泥土就往林子更深处跑去,跑了没十米,左肩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一砸,心中一跳,匆忙转头看去,就见三米开外的树梢之上,有人悠然自在,笑得无比灿烂。
于是展昭便也柔柔地笑开,看着他在四五米高的枝桠上支起一腿懒懒靠坐,看着他俊眼修眉精致如画,看着他嘴角微微勾着似笑非笑,看着他开口刚想说话却在下一刻僵住了表情豁然变色,看着他一声“小心”脱口而出之后猛然从那树上纵身跳下朝他扑来……“砰!”
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住那温软的身子,感觉他落地时猛地往后错了一下,但很快就因为惯性而前扑,连带着自己一时没能站稳也被扑倒在地,然后就感觉背后一空,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往下落去,大脑当机期间唯一的反应是——这里,怎么会有坡的……当然也没忘了把怀里的人紧紧抱住就是了。
天旋地转半分钟之后,速度终于慢了下去,最终停下。展昭只觉全身被咯得生疼,耳畔水声大作,转头一看竟是一路滚到了水边,只要再往前一点点,他们两只旱鸭子,就得双双落水了。
展昭暗叹运气不错,谁知颈窝里却传来一个闷闷的、含着些气急败坏的声音:“死猫,你抱够没有!”
意识回笼,展昭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从坡上滚下来的时候,自己将这人牢牢抱在了怀里,此刻正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护着他的后脑将他的头按着自己颈窝里,这个姿势,怎么看怎么……美好啊……虽然有些……啊不,是很舍不得,但耐不住那人拼命挣扎,只好松了手。好不容易从他身上坐起来,白玉堂脸上烧成一片,连耳尖都红得透了,也不知是急是气还是别的什么,桃花眼狠狠瞪着他,却实在没有什么凌厉气势,反而透着一丝莫名的诱惑,“你——”
开了个头却怎么也没法继续,展昭眨眨眼,一点也不介意他这么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姿势,再眨眨眼,歪了歪头,异常无辜地反问:“我怎么了?”
白玉堂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来,看着他那副表情简直恨不得一把拧上去,还没付诸实践却突然发现他们现在的姿势是何等尴尬,匆忙站了起来就往后退。可这河边满是鹅卵石,他一时没站稳,也许是石头太滑,亦或是心慌之下手忙脚乱,总之微微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展昭忙坐起身子扶了他一把,白玉堂愣了一下,身子一僵——“砰!”
展昭觉得有什么在自己心里开了个洞,有粘稠的液体缓缓流出,然后凝固、冻结。
时间几乎停滞,那轮盘在这一刻转得极慢极慢,可以清晰看见,有什么打在了他的肩膀之上,他一个踉跄向后一仰身,耳际的黑发在风中扬起又落下,目光僵了一下随后染上一阵迷茫,薄唇开阖想要说话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他无力地退了一步却一脚踩滑,鹅卵石在脚下发出几声细碎的轻响之后,整个人瞬间失去控制,手慌乱却徒劳地在空气中抓了几把,“哗啦”一声,身影一下子便消失在水中。
耳畔的枪响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夹杂着纷乱的脚步,还有剧烈喘息,然后身子冷了下来,被浸在冰寒的水中,锥心刺骨的凉。
“不要乱动不要乱跑不要发出声音!无论发生什么!”
是谁,谁在耳边焦急地嘱咐,是谁一手扭开水龙头,胡乱地拿起旁边的瓶罐往水里倒着这样或那样的液体,气味浓烈得刺鼻,白色的泡沫一点一点地将小小的身子包围。门外的脚步愈发逼近,他被人狠狠地按进了水里,藏身在满满的泡沫之中,无法呼吸不敢挣扎,只好努力地瞪大眼睛,却被那些白色泡沫挡住了视线。
很快就听见门被人狠狠地踹开,然后听见一声毫不犹豫的枪响,再然后一切声息都远去了,只有头顶那些纯白色的泡沫被什么慢慢地染上粉红,一点一点地加深,一点一点地扩散,最终成为黑白色的葬礼上那两面鲜艳的国旗。
血染。
那是不敢触碰的回忆,却在那一圈圈的水波中浮现,就像童话中可以看见过去未来的镜子,轻轻伸手一点,穿透所有悲欢。
他趴在水边怔怔地看着那正逐渐平静下来的水纹,全身如坠冰窖。怀着一丝小小的期望等着奇迹发生,但却突然想起,这个世界的法则如此残酷,哪里有那么多的奇迹可以供人挥霍?
但是他不要,他再也不要眼睁睁地看着所爱之人离他而去,他绝对不要失去这个人,绝对不能!
入水的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努力地睁大眼睛,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一样想看清什么,却只能看到自己嘴里鼻子里冒出的一串串气泡从眼前飘过。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手足毫无章法地划动着,没有着力点,也没有方向,机械地重复着无意义的动作,努力地让自己往前,却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去……嘴里再次冒出一连串的气泡,他嘴唇开阖,似是念着什么,但最终归于无声。
☆、第十三章 伤
他在水中。
小小的身子无力地往下沉去,刚刚那个温暖而安全的怀抱已不复存在,向上看去,天光似已微亮,有人漂浮那里,长长的头发散开、缠绕、纠结,面目却是模糊的,仿佛笼着一团薄雾,却能感受到那熟悉的美丽与温柔,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样,轻轻地笑,柔柔地唤:“别怕,过来,到妈妈这儿来……”
他努力地伸出手,去追溯那太过短暂的美满:妈妈……眼前的水波一阵摇晃,远处传来纷乱的声响,有什么在爆炸,有什么人在尖叫惊呼,有谁在声嘶力竭地高呼快走,那温柔的人影突然向后退去,模糊的面目却逐渐清晰,先是惊讶,随后是愤怒和决然,最后定格于眷恋。
鲜血从胸口涌出,却伴随着一个淡淡的笑容——那是一个母亲所能给予自己孩子的,最后的温暖和力量。
然后就有冰凉的水从口鼻中灌了进来,他开始不安,开始恐惧,开始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回到那个怀抱中,他想要呼喊,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嘴巴徒劳地开开阖阖:妈妈,妈妈——“妈妈!”
刺眼的光芒迎面,他马上又闭上了眼,剧烈地喘息着,鼻端是消毒水的气味,耳畔是个熟悉至极的声音,“玉堂!”
“……哥?”睁开眼,适应了一下惨白的光线,白玉堂缓缓转过头,看到床边那个一脸惊喜的人,一怔,“怎么你……”
“你醒了就好,我去叫人!”白锦堂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机会,转身就冲了出去。白玉堂张了张嘴又闭上,试着挺了挺肩扭了扭腰,还好,没什么痛的。环视一圈,但见这病房整洁宽敞明亮,一尘不染,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安静又安详,只是……心里有些莫名的怅然,又有些不甘,忍不住再次环视一圈,却依旧——没有第二人。
他的猫,不在。
门外走廊上很快传来急促的脚步,下一刻,两个面貌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冲了进来,异口同声:“小五!”
白玉堂转头看去,略笑了笑,眼底掠过一丝暖意:“大嫂,嫂子。”
来人是一对双生姐妹,白锦堂的妻子闵婕,和她的姐姐,卢方的妻子闵秀秀。
“唉,可算是醒了,你啊,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说话的是闵秀秀,一身略显宽大的白大褂却丝毫没有减损她的美丽,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成熟与矜持,“生怕我们太闲了是不是?”
白玉堂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的就是家里的三个女人——干娘江宁和这两位嫂子,其中尤以眼前这位为甚。看着大嫂柳眉微竖轻嗔薄怒的模样,白玉堂也只得心虚地点头应着,同时自觉地把手伸了过去。
闵秀秀学的是中医,熟练地将脉一搭,秀眉便舒展开来,点了点头,“好了,没有大碍,只是身体有点虚,好生养着吧。”
“呃,”基于少年时候的经验,白玉堂最怕的就是她说出这句话来,因为她一旦说出这话来就意味着不能吃想吃的不能玩想玩的只能乖乖待在家里等着那些苦得要命的药……求救一般地看向另一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可怜一些,“嫂子……”
“别想,”闵婕的眉心偏左处比姐姐多了一颗痣,看起来贵气不如,但风情更甚,闻言一个极漂亮的冷笑,斜睨他一眼,手指一伸,点了点他的脚,“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居然把脚扭了!不想残废就乖乖听话,否则……哼哼。”
白玉堂一怔,眨眨眼,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他是什么时候把脚给扭了的?——哦,是了,好像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没注意就轻轻崴了一下,后来落水的时候又在同一个地方扭到……暗叹自己倒霉,白玉堂继续转头看向自家兄长,可接收者明明白白地选择了无视。
妻、管、严!白玉堂咬牙腹诽,只得认命,明智地换了个话题,“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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