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觉极有风度的说:“不必客气。”他默了默,“你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都可以来找我。”云意微微诧异,注视着季清觉清润的眉眼,那若有似无的深意也不知季清觉自己发现了没有,她垂下闪烁的眸光,旋即认真还带着些天真的看着他,“二公子真好。”季清觉握了握背在身后的手,忽觉有些烦躁,他可没这个闲心对随便什么人都好。东水巷,季府。季砚静静坐在书桌之后,看着何安回禀到一半忽然变得支吾,也不催促。屋子里静悄悄。何安咽了下口水,自打大人让他派人看着姑娘开始他就一直觉得不安,天天盼着别出幺蛾子,结果还是出了,何安接着刚才的话道:“姑娘去找了二公子为她找玉雕师傅雕玉。”“季清觉答应了?”季砚的声音没有起伏,可就是因为如此,何安才越觉得心慌,他低着头,不敢去看季砚的表情,“是。”他紧接着又说:“两人只说了雕玉的事,或许是因为您不身边,姑娘又怕您太忙,才想到找二公子帮忙。”何安抬起头,季砚脸上的冷漠让他脊背一寒,为两人辩解的话也不敢再说。这事说没什么,确实也没什么,不过说些话,帮个忙,可要说有什么……姑娘近来与二公子的交集实在是过于多了。“一次是巧合,却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道理。”季砚低垂的眼帘压出一道阴翳,自徐州的事后,他万事顺着她,是想要她开心,但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小姑娘开始不再依赖他,遇事也不是第一时间找他。他不确定这究竟云意为了与他置气,乖违犯的错,还是真的如他从前忌讳的那样,有朝一日她遇上自己真正心悦之人,开始后悔自己年幼无知时所做的选择。徐志胥那日的那句“登对”,此刻想起来,还真是刺耳万分。时间压抑的流淌着,烧着火的镣炉里发出噼啪一声轻响,季砚道:“继续盯着。”“是。”何安摒着呼吸退了下去。季砚眸色平静,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跳动的烛火。即便她是真的后悔,也迟了。云意将事情交托给季清觉之后也算落了桩心事,大人来看过她两回,只是每次并不多待,抱着她坐上一会儿,或是由她缠着亲吻。这日云意用过午膳便躺着惬意的在屋中午憩,等起来又去园中闲逛。前院,门房听见叩门声赶紧开了门,看着门外一身官服被吹得微乱的季嘉泽,愣了半晌才道:“四公子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季嘉泽手里还拿着马鞭,往他怀里一扔,推开门往里走,“给我把马喂了。”门房点头,又吩咐身后的下人,“快去通禀五夫人,说四公子回来了。”季嘉泽摆手道:“不必麻烦了,我一会儿就走。”说话间他已经跨着大步朝后院去。门房与另一人面面相觑,一会儿就走?那四公子着急忙慌的回来是干嘛来了?季嘉泽脚下生风,一路朝着洗秋院过去,忽的余光瞥在园中的水榭里坐着一人,他顿住了脚步掉转方向。云意托着腮,慢悠悠的往池里丢着鱼食,一微微锦鲤簇拥着游在一起抢食,溅起大大小小的水花。她看得有趣,听见脚步声侧头看去,望着忽然出现在眼前,足有一个多月没见的季嘉泽,愣了许久才惊喜道:“四哥哥回来了。”季嘉泽漆黑的瞳眸眷眷深望着云意,弯唇而笑,“来看看你,一会儿就走。”云意看到他的束发微微有些乱,身上还穿着官服,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她困惑道:“四哥哥是还有什么要紧事要办吗?”季嘉泽道:“还要回翰林院。”云意更不懂了,他风尘仆仆的来回赶一趟,难道就为了看自己一眼,心里漫出些异样的滋味,“等过些日子就是老祖宗寿辰了,那时候不是就能见着了。”“我等不及。”季嘉泽目光灼灼,说得直白。“那日我让二哥带给你的东西,为什么不收?”自二哥把东西还给他之后,他没有一日不想亲自回来问云意,奈何这些日子一刻不得闲,今日还是他趁老翰林不在,骑了马赶回来的。云意心里打了一下鼓,很快又冷静下来,她别扭的侧过视线,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羞,“四哥哥自己不送,让别人送是什么意思。”季嘉泽看着她面含赧然的模样,品出她话里的意思,翘起嘴角跨了一步,盯着她的眼睛,“那我现在给你,你可愿收下?”云意羞恼的瞪了他一眼,不做声。季嘉泽笑的更浓,拿出那个云意曾见过的锦盒,“快拿着啊,我这就要走了。”云意动了动指尖,把盒子捏在手里,见他真的说了两句话就要走,忍不住道:“四哥哥不歇息一会儿吗?”季嘉泽那双桃花眼微挑,含着兴味的笑,“舍不得我?”云意红着脸颊小声啐他。季嘉泽笑得更开怀,抬手在她发顶揉了一下,“真的要走了,还有件东西要给你,等下次吧。”云意歪了歪头,“是什么?”季嘉泽也没有卖关子,“两年前围猎的时候答应赢了雪狐给你做狐裘,可惜你后来走了,好在现在给你也不迟。”云意原本波澜不兴的心口,猛的晃了一下,她想起来了,两年前在秋山,季嘉泽赢了赛马,他那时还教她骑了马,马匹被惊,他冲上来就自己,满目的担忧……季嘉泽与她道了别就过身又事匆匆离开。云意看着他的背影失神发愣,他就真的那么喜欢自己?
她打开手里的锦盒,里面是一枚小小的玉佩,雕成了兔子的形状,是她的生肖,云意拿起玉佩,上面雕刻的痕迹深深浅浅,显得有些粗糙,想来是季嘉泽亲手所雕。云意就这么独自在水榭坐了许久,心里第一次为自己对季嘉泽的所为有了不是滋味的情绪。当初季舒宁的满是愤怒的质问再次在她耳边响起——“你明知道我四哥那么喜欢你,你还这样!”云意闭了闭眼,一股愧疚油然而生,她忽然起身想追上去跟季嘉泽说清楚。跑出水榭云意才想起来季嘉泽已经走了许久,哪里还追得上。季清觉散值回到府上,走过莲池旁恰看到云意魂不守舍的站在水榭,他皱了皱眉走过去。见连自己走近了她都没有发现,季清觉出声道:“陆姑娘。”云意恍然回神,与他对视了一瞬才抿了笑道:“二公子。”季清觉看出她神色不对,“出什么事了?”云意没什么心思和他说话,只摇摇头,“我没事。”季清觉盯着她轻透的双眼,清润的眸光沉了几许。又注意到她手里紧捏着什么,定睛看去一下认出是季嘉泽托自己送她的锦盒。“这个怎么在你这里?”结合云意的不对劲,他稍一猜便道:“可是四弟回来了?”云意只得点头,驾轻就熟的在眉心挂上惴惴不安的慌乱之色。季清觉心上不由的浮了薄怒,伸出手道:“把东西给我,我来处理。”云意苦涩的咬着唇摇头,“二公子不必管了……我自己想办法。”季清觉不置可否,“我说过你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找我,我会帮你。”云意这会儿实在没有心思与他调风弄月,抬起眼眸直直望着他,“二公子不是快要定亲了,来管别人的事合适么?”季清觉不想她已经知道,忽然语窒。云意其实早就知道了,有一回大人来看她的时,无意提起过这事,只不过她并不在意罢了。云意看着他讽刺的笑笑,头也不回的从他身旁走过。季嘉泽在书房写呈文,忽然他合上册子,搁了笔烦躁的揉捏眉心,俊朗的轮廓绷紧。他确实不该管云意的事,可想到她若到了季嘉泽手里……季清觉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他闭了闭眼,又睁开,伸手打开书桌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那片云意掉在他屋里的手绢。季清觉将柔软的手绢捏在掌心,看似漫不经心的在手中摩挲,眸光却一再的暗了下来,他不帮也帮了那么多,现在说不要他管,是不是迟了点。“笃笃。”叩门声响起,路安在外头轻声道:“二公子,大夫人来了。”季清觉眼里的晦色慢慢褪去,正要将手绢放回抽屉,大夫人已经推了门进来。季清觉眼疾手快的将手绢夹入书册里,抬起视线,神色寻常的说:“母亲怎么过来了?”大夫人让婢女端上汤膳,笑呵呵道:“母亲给你炖了汤,趁热喝。”季清觉淡道:“先放着吧。”大夫人也没有勉强,自顾走到一旁坐下,“过两日就是老祖宗寿辰,到时陈姑娘也会来赴宴,你便多陪着些。”季清觉不耐的皱了皱眉,“儿子事忙,只怕没这个功夫。”大夫人啧了一声,“只是让你陪着游游园,怎么碍你事了。”季清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既然只是游园,那母亲陪着就是了。”“你。”大夫人被咽了一下,抚着胸口顺气,“你是你与妹妹一样要气我。”当初季舒宁就是不愿成亲,又是哭又是绝食闹了多久,原以为儿子从小就让自己省心,却没想也是个固执的。季清觉抿紧唇,站起身,“儿子还有事要与父亲商议,就先过去了。”大夫人追了两步,提着嗓子道:“汤还没喝。”季清觉已经走远了。大夫人抬手揉着额头叹了口气,让丫鬟把汤端上,她走到门口又回过身,眯眼看着书册下露着的一抹雪白,走上前疑惑道:“这事什么?”将东西抽出来在手里抖开,看清是什么,大夫人脸都变了。转眼就是季老夫人的寿辰,来府上贺寿的人络绎不绝,季砚也是一清早就到了,有不少官职高的官员需要他陪同一二,所以没什么时间陪云意。两人只在清早给季老夫人送贺礼的时候见了一面,不知道是不是云意看错了,她总感觉大人在看到她给季老夫人送的贺礼时沉了沉嘴角,莫非是觉得她送的不合适?云意也没有多想,今日季舒宁也来了,两人贺过寿就一同回了云意的院子说话。另一头,季砚和季大爷从花厅离开往前院席上走去,路上季砚问起季清觉和陈家的婚事。季大爷原本挂笑的脸沉了下去,“我也不知道他发的什么混,竟是悄摸有了相好,总之这门亲事由不得他胡来。”季大爷还在说话,季砚打断他,缓慢的吐字重复,“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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