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出乎尤伯的预料,第二天晴空万里,商队上午时分就走出了红杉林的束缚。随着商队一路前进,道路两旁的草地灌木一点点蚕食掉了厚重的树林,最后又被零散的麦田所取代。偶尔遇到的正在附近干农活的农夫,并未使众人的脚步有些许停顿,反而是赶得更急。有经验的他们知道,如果不努力走过这一段路,是绝不可能在日落前到达洛德泰的。
阿伦默默地跟在队伍当中,仿佛被不停的奔波耗尽了精力,变得沉默而安静。尤伯和托雷夫知道小小少年的苦闷,却无心也没有办法去安慰他。
他们作为商队的领头人,必须考虑如何处置这十二大车的货物。西林联邦的贵族老爷们对商人和农民的盘剥是无所不至的,所谓的公平只针对有本事、有勇气的人。洛德泰的男爵大人想必不会放过他们这一块肥肉。虽然从联邦中心里尔城收购的生活用品极其廉价,在东部边境有着巨大的价格优势,但缺少了大经销商和众多城市居民的支持,销售成了一件极其不容易完成的任务。商队众人中除了他们两个,其余人虽然没多少经验,却也从老板和老大的表情中了解到,这次南界堡之行失利的影响并不那么好抹去。
在路上的时候,旅人们还一心一意地盼望着终点的到来。但当旅途真的要告一段落的时候,他们才觉旅行这种简单过程中的美好,却也不得不去面对那些旅途之外的复杂问题了。
因此,当商队在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中抵达洛德泰的时候,这个算得上美丽的小城并未引起众人的欢呼。阿伦远远地看着被麦田环绕,参差不齐的木质或石制建筑,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离别总是让人伤感的。但护卫们在意的是尽快扎下营帐,天已经快要黑透了。好在他们也曾经来过几次,知道在居民集中区外有几处空地,不仅便于安置商队,还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忙得热火朝天的众人还在各自计划着商计,前路或是归途。并没有人想到,在小城另一端,显得不够高大的石头城堡里,年轻英俊的贵公子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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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德泰的领主隆迪·瑞恩男爵病了。得知这个消息时,托雷夫更觉苦涩。清晨的凉风吹过,他差一点打了个哆嗦。他知道,以往拜会男爵,再呈上一些“礼物”来表达亲密感情的惯例是无法重复了,这次生意还不知要遭受多少损失。
令人意外的是,来自男爵城堡的仆人早早地前来拜会,并带来了男爵的二公子吉斯的邀请。“吉斯大人得知贵商队携带大量货物,想要在洛德泰交易,十分高兴,特邀请贵商队全体成员前往城堡一会。吉斯大人将为你们联系本地的大商户,相信这会是一次美妙的会晤。”老仆一脸的诚恳,话语中也满是恭敬。
老仆背已经驼了,却仍然尽力使商队众人看出他深深的一个鞠躬。阿伦在人群后方看着他,迷糊间仿佛看见了有着悲惨命运的自己;准确的说,过去的他和这位可怜的老人没什么分别。就在他几乎忍不住要替大叔们答应下来时,托雷夫回敬了一礼,并表示一定赴约。
“只是我们刚刚安定下来,恐怕还要整理货物,不能···”
“吉斯大人已经嘱托过城防兵了,众位老爷,还有这位少爷只管愉快地赴约去吧。”老仆脸上的笑容如此浓郁,似乎下一刻便能挤下几片老人斑来。
托雷夫知道没法拖延了,这位二少爷吉斯实在是个精明的角色,比起他那自大的老爸显然细心得多。于是他只能带头向着洛德泰的街道走去。只是街道上那些陈旧的碎石片,此时看来当真是分外刺眼。尤伯和其他人慢慢地跟了上去,大家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那老仆这时显得更加殷勤,晃荡着两条枯瘦的裤管跑到了托雷夫身旁,并再次赔上了他令人怜悯却又厌恶的笑脸。阿伦跟在最后,快走到街道转角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们的营地。
只见一队卫兵正装模作样地守在营帐边,他们的盔甲都很鲜亮,腰间所佩的长剑看来也是上等货色。只是这些人体型相差极大,因此十分滑稽。有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服饰最为花哨,一身肥肉却快要把板甲都撑裂了,在一众卫兵中颇为醒目。
阿伦不禁回忆起在南界堡屠猪场工作的日子。暗想道,要是把这胖子放倒,他说不定还没有把他推上大砧板的力气。回过神来,才觉托雷夫和尤伯的人影都不见了,好在阿克里尔注意到他走得越来越慢,放下了步子等着他。
等到他追上阿克里尔时,平时一副笑脸,对谁都和和气气的阿克里尔却是一脸肃容。注意到阿伦跟了上来,他轻轻地说道:“阿伦,等会儿到了男爵的城堡,记得少说话,少行动。”语气十分严肃,就连称呼也从平时满含亲密意味的“小伙子”改成了大名“阿伦”。
阿伦才刚刚从睡袋里爬起来不足半个小时,只觉得这话十分别扭,但也知道这是很正式的提醒了。在他自己的想法里,这几天是他和商队众人相处的最后时光,自然要过得比较愉快。于是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出了浓重的鼻音“嗯”。
听到他刻意拖长的声音,阿克里尔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脸上泛出一丝微笑,旋即这笑容又消失了。阿伦却不大领情,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头,仿佛要把那一揉的影响彻彻底底地消除似的。
他生长在南界堡这个位于牛头人领地的独特城市,虽然见识过不少的奸商小偷,却不知有着高贵头衔的贵族们,对于普通民众来说是何等苛刻的吸血鬼。甚至洛德泰这小城中,不少居民脸上的麻木,都被他当成是清晨的呆滞;至于他们身上所穿的破旧麻衣,也不过比他自己穿的麻布衣服差上一筹罢了,自然更是被完全忽略了。
固执的少年虽然饱尝了艰辛和苦难,但那一颗在相对公平的环境中所成长起来的心,却依然天真得可怕。
一行人缓缓穿过了没有城墙的小城,离隆迪男爵的城堡越来越近。在这个过程中,太阳慢慢地升了起来,天上的云很少,宣告着今天又有一个好天气。
纯色的青石打造而成的堡垒一点点占据了众人的视野,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炫目。它的表面因岁月的侵蚀呈现出深深的墨色,却也因为风雨的雕琢而变得光滑柔顺。周围满植着鼠尾草,盛开的淡蓝色花朵衬得古堡一派幽寂。
阿伦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建筑,不由幻想起那扇高高的褐色木门背后的景象。
恰在此时,沉重的两扇胡桃木门缓缓打开,两队昂挺胸的持枪卫士踏步而出,皮靴和灰石铺就的石板路奏出了一道节奏分明的交响乐。这些卫士个个高大健壮,加上他们统一的亮银色钢甲,显得气势逼人。这一队人比起那些城防兵可厉害多了,阿伦暗自腹诽。
就在这时,一个英俊的褐青年越队而出,身穿银色锁子甲,下着马裤马靴,配上背后猩红的披风,和腰间华丽的长剑,看来充满了风度。只是他的脸色略显青白,颧骨也稍高了些,面容因而显得过于阴柔。但阿伦是看不出这么多的,只是本能的觉得这位“吉斯大人”有些像他以前某个凶恶的老板。
至于托雷夫,只是一个照面,他便换上了一张笑脸,随即单膝跪了下去,便要去吻那面料不凡的马靴。但吉斯眼疾手快地扶起了他,并且笑容远比他要灿烂。
“这位就是托雷夫大老板了吧,果然是个威武豪爽的男子汉。”
托雷夫显得有些不安,讪讪的说:“吉斯大人说笑了,以大人您这样的风度,老托雷夫纵使多活了几十年,也想不出谁能比得上您。”
吉斯哈哈大笑,同时引着托雷夫向城堡中走去。还回头招呼商队其他人道:“各位都快请,我吉斯·瑞恩欢迎各位的到来。”
阿伦走进大门,看到一条长长的餐桌延伸向大厅的深处,覆盖着的红色绒布上规整地摆放着约二十套餐具。即使是白天,穹顶上巨大的元力水晶灯也在放射乳白色的柔和光芒。洁白的瓷质碗碟,以及镀银的刀叉汤匙,在灯光下隐隐亮。
吉斯轻巧地坐在餐桌的一端,不由分说地拉着托雷夫坐在了他的下,对众人道:“尊贵的客人们,请按自己的喜好随意坐。”他脸上的笑容从未消失过,有如不停拂过的春风,令人产生不了讨厌的情绪。
但托雷夫的笑容淡了下去,在吉斯演完宾主和睦的戏码之后,他忍不住轻声问道:“吉斯大人,其它的商人呢?”
哪知吉斯似乎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似的,微笑道:“不要急,你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我自然要先进行一番招待,再让那些本地的商人们来纠缠不清。他们的嘴巴可是厉害着呢,为了一个金币,能耗费半加仑的口水。”
对于这一套十分体贴的说辞,托雷夫无可奈何,淡淡的微笑又挂在了嘴角。
此时吉斯打了个响指,于是一个身着燕尾服的中年男子从侧门走了进来。阿伦这才注意到,在大厅的角落摆放着一架黑色的钢琴,它流畅的线条蕴含着无法言说的美感,偏偏又很是不起眼。穿燕尾服的男子向众人鞠了一躬,又看向吉斯。褐公子于是说道:“伊恩尼斯,你只管弹吧,你的这双手我还是信得过的。”
悠扬的琴声环绕在有些清冷的大厅内,一队穿着白裙的美丽女仆推着餐车从另一个门走了进来。银质餐盘一个个地被摆在了丝绒之上,随之而来的是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和几支看上去便沉淀着时光的红酒。女侍们纤白的手揭开了银白的餐盘盖,隐藏其中的一道道美味于是显现出来,淡淡的香味充盈了众人的鼻子。血红的酒液随即流入透明的高脚杯中,水流声十分悦耳。
吉斯显得更加高兴了,他举起一杯血液般的红酒,说道:“我从来便不喜欢用餐巾,于是也从来不请别人用餐巾,希望各位理解。为向各位致歉,我就喝下这第一杯酒吧。”言毕,他轻摇手中的杯子,将本就不多的红色浆液倒入了口中。
阿伦于是学着他的样子,和其他人一起端起了酒杯。喝下了略显酸涩的血红酒液之后,他还在心中讽刺传说中的红酒也并不怎么好喝,眼前的景象便模糊起来。他仰起头,盯着穹顶明亮的水晶灯,本来棱角分明的线条越来越歪曲,光线也仿佛在一点点褪去。
最终,眼前只剩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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