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晚词脱下身上的华服首饰,换上绛红纱裤和蓝绸圆领袍,尺寸刚好,都是崭新的。系上腰带,她熟练地挽了一个男子的发髻,戴上帽子,拿着那张浮票,坐在船尾发呆。
夜色凄迷,河面水汽缥缈,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弯弯细细的一钩,勾断纤云弄巧。万籁俱寂中,唯有钟罄之音杳杳荡荡。赵晚词想起来附近有一座衔草寺,据说是灵岩寺的退堂方丈率徒修建的,香火极旺。
举头三尺有神明,果真如此,像宋允初那样的人,为何还能逍遥快活?
或许佛祖也觉得他没错,毕竟他打的是自己的女人。
她是逃出来了,可是她受的欺辱就这么算了?
不这么算了,又能怎么样呢?赵晚词哂笑。
天潢贵胄,生来高人一等,别说打人,就是杀人,只要皇上护着他,谁又能把他怎么样?她能逃出来,已经是万幸,识相点,想想自己的出路罢。
她不会武功,身份又见不得人,跟着十一娘行走江湖确实不太方便。她不缺钱,不必为生计发愁,要求平平安安,最好就隐姓埋名,了此残生。在她并不多的选择中,这无疑是最理智的一种。
赵晚词收起那张浮票,倚着身后的桅杆闭上眼睛。
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脚边,她睁眼一看,是一只灰白色的蛾子。抬头望向系在桅杆上的那盏羊角灯,因是在野外水泽,入秋了还有虫子,零零星星聚拢在光晕中,像是预感命不久矣,格外奋力地闪动着翅膀。
她看得专注,四周俱是黑暗,灯光自上而下将她笼罩,她仿佛浮在夜色中的一个人。十一娘站在船头,安静地望着她出神。
将近五更天时,东方泛起一层鱼肚白,船裁开水面,穿过一个又一个桥洞,悠悠向城外行去。桥身垂下的绿萝在风中拂动,似挽留行船的手。
出了城,视野便开阔起来,举目望去,汤汤水面上船帆点点,两岸青山连绵,俱笼罩在淡薄乳白的晨雾中。船轻行得飞快,不多时便超过了几只大船。赵晚词恐被其他船上的人认出来,进了船舱。
十一娘让吕无病送热水给她梳洗,自己在另一间梳洗过了,走到她这里。赵晚词见她换了身玉白宝蓝实地纱长衫,依旧是高高的领口,只露出一点雪白的肌肤,腰间系着松绿巾子,头上只斜插着一根白玉簪,十分清爽,手上仍然戴着手套,只是换了一副天青缎的。
“这会儿济南府的乡绅富豪们都忙着祭拜你呢。”
赵晚词闻言一笑,不禁想到消息传到京城,可会有人为自己难过?
目光飞出窗户,落在河面漂浮的水藻上,随波逐流,起起伏伏,半点不由己。
“姐姐,你去过京城么?”
“去过,怎么了?”
赵晚词欲言又止,拿起小几上的一盒棋子,道:“没什么,我们下棋罢。”
十一娘棋力不错,陪她周旋了一下午,晚饭就在船上吃了些,夜里也歇在船上。
赵晚词与宋允初关系恶劣,宋允初又喜怒无常,头几年时常深更半夜发疯作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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