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处长立住,目不转睛地盯着老游击巨幅的肃穆遗像在看。
遗像两旁是一副挽联:
天不留人,您难听我哭;
谁今欠债,儿定叫他还。
可以看出,挽联中诗人声泪俱下,愤恨填膺的表现,也可以看出诗人强烈的爱惜,他一定会找程家卿报仇的。那么,他是如何报仇的呢?
左处长又在书房里看到一幅对联:
少舞剑壮吹萧老著书一生忙在手;
早看花晚听琴夜吟月万事不惊心。
这幅对联,韵致楚楚,大有晋人手挥五弦目送飞鸿的洒脱,显然是诗人之少作。
书房里的书以文学美学为主,文学书又以诗歌戏剧为主。林林总总,枕藉杂阵。一翻动,呛人的尘埃便扑鼻而来。
左处长还在抽屉里找到了诗人的日记本:如果远游,为什么连最贴近自己心灵的日记本也不带上呢?带着疑问,左处长随意翻了几页——……中国已经没有了阶级,阶级斗争已不存在,但正义与邪恶的斗争,一天也没有停止过,我想也不会停止…………鲁迅的的书过去我认为是灰色的,甚至是黑色的。现在我知道这只是它的外表,它赤热的火山熔岩在灰色黑色的外表下面奔突,涌动。它在漆黑的夜空找到能欣赏他的眼睛,它能像火山一样喷发,像焰火一样五彩斑斓,我现在爱看鲁迅的书了。那些风流缠绵的风花雪月,现在看来,是多么的无力…………父亲暴亡己有数月,告状信已寄出若干,杳无回音…………我找到父亲的生前好友江上飞,他一见我就大吃一惊,劝我赶快逃离安宁。我有什么好逃的?父仇未报,父冤未雪,我苟活于世还算人吗?…………今天公安局的马胖子找到我,向我扬了扬他手中的信,他大声说:“你告状的信,现在已经在我手上。我看你还是别告了。再告,也还是寄回信,寄到我这里。到了我这里还是往废纸篓里一扔了事。”我真不明白,我告状的信怎么会落到他的手里呢……在日记本有文字的最后一页上——……今天,公安局的马胖子又找到我,拿出一半威胁一半劝诫的口气对我说:“你还是收敛一点吧,小家伙,别让人把你当臭虫一样拍死了。我是为你好,别傻乎乎的了。
要不是看在你那倔脾气的老爸面子上,我早把你关起来了。铐上你的手你的脚,看你的声音能跑多远!“他还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也是看人家的脸色吃饭,你别太顽皮了。你若是让我一碗饭吃不安稳,你别怪我翻脸无情。“
他是奉谁的令而来,我一清二楚。难道真想对我下毒手?那他就来吧?古云:多行不义必自毙。再说,“昨日屋头堪炙手,今朝门外好张罗”,现在来看,某人表面上很繁荣,这是人有在呵护他,但无非是利益所趋,事实上,真心相待的人又会有几个呢?
人们接近一条蛇,要么是为了得到它嘴里的珠子,要么是想打它的七寸,我是后一种人。我想,不止我一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人,一个作恶多端而又罄竹难书的恶棍,其实,人们早已在心里面把他消灭了。你看他今天还活的好好的,趾高气扬,有恃无恐,但是也许就在明天……这一段文字,看得左处长眼热心跳。
回到文凤宾馆,雷环山也把信看了。信中提到的马局长的马胖子定是公安局马局长无疑。
左处长向雷环山提议拘留马局长,雷环山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感叹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呵。逮捕一个程家卿,不知要牵出多少人来。”
“主要是因为安宁奴才太多了,而且奴才的悟性又特别的好。主人喜,他也乐;主人愁眉不展,他也陪着发愁;主人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该走哪一步;主人打一个嗝,他就知道主人上顿吃的是什么,下顿该吃什么;主人的手掌有些痒了,他的拳头先伸出来了。”
“看来马局长的确是程家卿的帮凶,他帮着程家卿掩盖了黄海被车撞的真相,帮着程家卿压制下岗工人,帮着程家卿威胁涉世未深的诗人,他对程家卿可谓惟命是从,忠心耿耿。他也知道,不忠心耿耿,不惟命是从不行。他局长的宝座要想坐得牢,就得为某几个人卖命,否则,别人就得把他踢下去了。他在社会上哪能如此风光呢?——在当今社会,在某些人眼里,一个人头顶的帽子就是他的面子,没有帽子,就没有面子,从这个角度来说,马局长不愧是个明智的人。有靠山的依仗靠山,没靠山的抱着别人的粗腿做靠山。这,马局长也一清二楚。”
“太自私的明智,也就糊涂得可以了。我看马局长虽然可能没有参与双十谋杀案,但是种种迹象表明,他是程家卿的在安宁为非作歹的主要合伙人,”“但是现在不能拘留他,先给他敲敲边鼓,让他自己吓得跑出来。”
“要想打听诗人的下落,不找他恐怕不行——也许只有他知道诗人的下落。”
“他会不会说呢?”
“我想,程家卿已经身陷囹圄,他已经没有什么靠山不靠山的。像这种人,见风使舵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那也不见得,火星没有爆到他的头上,他是会继续装聋作哑的,只有火星爆到了他的头上,烧得他头皮发疼了,他才会说话。”
“只能试试看了。”
“好。但不要出示日记,即使出示了,他也会否认。”
果然,当左处长找到马局长时,马局长矢口否认他认识什么“诗人”。关于老游击,他说他是认识的,但是没有打过交道,比泥鳅还滑,明知马局长在矢口否认,左处长也拿他没办法。当马局长客客气气将左处长送出门时,左处长脸都气歪了。回到双十案调查组的指挥部驻扎的文凤宾馆,左处长又愠怒又严肃的面部表情告诉了雷环山马局长的态度。
“我看应该把日记本给他看,一看,他准会立刻瘫掉,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雷环山看着左处长,眯着眼睛笑。
“马局长不说,要想找到诗人恐怕比找断了线的风筝还要难。”
“那你说想什么办法呢?”
“那,登寻人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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