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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部分(第1页)

完颜婷见他目光愤愤地直盯着自己,霎时怨愤、失落和羞恨一起涌上心头,娇躯簌簌发抖,而这地方不是王府,偏还要保持矜持高贵的郡主身份,猛然一跺莲足,恨声道:“南雁,你不要后悔!”飞身上马,催马疾奔而去。

卓南雁给她愤愤的这句话激得心头一凛:“我怎能如此当众顶撞她,若是她回头禀报完颜婷,调动龙骧楼的人马对付霜月,可是大事不好!”压抑心内的怒火和思绪,拼力不去瞧身旁的林霜月,只扭头对黎获低声笑道,“黎兄,咱堂堂芮王府,怎地跟个平头百姓作对。传扬出去,岂不有损芮王和龙骧楼的名头?”黎获苦笑道:“我也不知郡主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嘿嘿,这事若是让王爷知道,只怕会打断我的腿。”卓南雁哈哈一笑:“王爷那里,自有小弟去说,我这还要去劝劝郡主。让兄弟们这就退了吧!”向黎获拱一拱手,飞身上了火云骢,顺着完颜婷的方向追去。

林霜月见他只淡淡瞅了自己一眼,便再不向自己瞧来一眼,心中更觉愁苦无限,两道清泪无声无息地在凝脂软玉般的脸颊上滚落下来。怔怔地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耳畔才传来稚气的一声低唤:“姐姐,他们全走啦!”林霜月心神一震,才见店前的王府仆役和远处的无聊看客尽皆退去。

她幽怨的目光落在远处暮霭烟流的苍茫融会之处,心中还在回味适才卓南雁跟完颜婷对视时,二人眼中爱恨交织的眼神,娇躯忍不住簌簌发抖,沉了好久,才缓缓道:“是啊,咱们也该走啦!”

人流之中,一直有双眼睛远远伫望,那人便是余孤天。他先前忽在街上看到黎获率着大批王府人手赶往这僻静小巷,心下奇怪,过去一问,黎获苦着脸道:“郡主说,那卖灯的‘花灯观音’跟南雁兄弟有些不清不楚,命我砸了她的铺子。”余孤天素知卓南雁绝非沾花惹草之人,便缀着过来,想瞧瞧这跟卓南雁“不清不楚的花灯观音”是何许人也。待得远远瞧见那小灯铺内的美貌女子竟是自己的师姐林霜月,余孤天不由大吃一惊,只当师姐是受了师尊林逸烟之命来此擒拿自己,但仔细寻思,立时想到师姐来此,多半还是为了找寻卓南雁。他知道这事情若是闹大,只怕完颜亨顺着林霜月这条线,便会牵出自己曾跟明教教主林逸烟学艺的底细,那便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他见过叶天候,隐约知道卓南雁正在鬼巷潜修。便飞步去鬼巷给卓南雁报讯。

那鬼巷设置怪异,他几次冲不进去,情急生智,便以甩手箭留书示警,随即匆匆赶回,混在人流之中,远远观望。却见林霜月任由郡主打骂,不由心中大奇:“师姐武功精妙,为何不还手?是了,她若当真动手,只怕会引来龙骧楼的高手,那时她身份败露,连累着卓南雁也会一同遭殃。嘿嘿,师姐傲气十足,为了卓南雁,却什么都忍得了,当真是情深意重。”又见林霜月楚楚可怜,默然不语之下更显仙姿绰约,忽然心中一动:“原来师姐美得紧啊,怎地在大云岛时,我却没有留意?”

过不多时,便见卓南雁忽然现身,然后冲突消弭,人流散尽,余孤天才长出了一口气。他一门心思都在完颜婷身上,立时也跟着奔去,却见街上人流熙攘,卓南雁不一刻便赶上了完颜婷,余孤天远远瞧着卓南雁追上完颜婷,跟她并辔而行,心底不由一阵酸溜溜的难受。

这时铅灰的暮云重重压下,广袤的苍溟上滚动着块块浓淡不一的铁褐色烟霾,像是憋着一场大雪。余孤天呆呆地伫立在阴云密布的长街上,却见卓南雁不知在完颜婷耳边说了什么,完颜婷忽然破啼而笑,但随即二人又似起了争执,卓南雁辩解几句,忽然拨转马头,愤愤而去。完颜婷却似恼羞无尽,也不理卓南雁,在街上放马奔去。余孤天心中莫名其妙的一喜,展开轻功,提气追去。

完颜婷转过两个弯子,便出了北门,直往荒僻处纵马奔行。那追风紫越驰越快,饶是余孤天的武功以轻捷诡异见长,在旷野上追赶这大宛名驹,却也累得浑身是汗。完颜婷纵马奔到一处野林跟前,忽然勒住追风紫,怒冲冲道:“小鱼儿,你巴巴地跟着我做什么?”余孤天呼呼喘气,道:“我见郡主孤身一人,怕你……有什么闪失……”完颜婷回头瞥他一眼,却不言语,忽然纵身下马,拔出长剑,对着眼前一根枯败小树拼力砍刺。

瘦挺的枝杈随着雪亮的剑光狠狠飞出。过不多时,小树便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完颜婷眼圈发红,还不停手,挥剑又斩向那干枯的树皮。

无尽的暮霭冬云下,余孤天见她长发随风乱舞,光艳照人的脸上羞愤欲狂,他心底又怜又痛,但他素来拙于言辞,怔怔瞧着,却不知说什么是好。完颜婷连砍数剑。忽觉手腕一湿。才知眼泪竟已点点滴落,直垂到了手上。

一剑重重刺在黑白斑驳的小树上,完颜婷忽然哽咽道:“我问他,那女子柔得像水一般,我……我是不是一辈子也比不上她?他却跟我说,你是郡主之尊,何必跟这平头百姓一般见识!哼,他心里就是喜欢那个女子,却不明着说出来……”

余孤天见她泪光莹莹,心下怜惜万分,想也不想地便道:“什么‘一辈子比不上她’?你比那‘花灯观音’胜强百倍万倍!”完颜婷扭头瞧见他眼中痴痴的目光,心头微觉舒服,暗道:“这小鱼儿女里女气。对我倒是敬若天仙。那浑小子若是有小鱼儿对我一半的好,我就心满意足啦!”一想到卓南雁那浑小子,又是一阵心烦意乱,蓦地长剑斜挥,将那根小树拦腰斩断,沉声道,“小鱼儿,你去将那‘花灯观音’给我杀了!”余孤天心头一震,不敢答话。完颜婷扭头瞪着他道:“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余孤天愣愣点头,心底却想:“林霜月是我师姐,我又怎能杀她?况且若是当真杀了师姐,师父林逸烟天涯海角也会取我性命。”

“每次让你做事,总是推三阻四的,没有半分男子汉的气概!”完颜婷妙目含嗔,怒道,“难道杀这下九流的烟花女子,还用我亲自动手么?”余孤天见她梨花带雨的玉颊上微含薄怒,说不出的美艳动人,心头一颤,忍不住挺胸道:“好,我今晚便去!”

“小月儿一定要走,再多待上几日,只怕我和她都有大祸上身!”卓南雁越想越是后怕,但这时灯市还没散,他还不敢径自去找林霜月,在鬼巷内熬到夜色沉沉,才牵着自己那宝马火云骢,又将本该送给邵颖达的礼金尽数揣在怀中,奔向那僻静小巷。

哪知赶到小店前,却发觉那里外两出的逼仄小屋已空无一人。满地残破的花灯都已收拾停当,规规矩矩地堆在小屋一角,林霜月和刘三宝却踪影不见。卓南雁在小巷内外徘徊数趟,却也没有寻见她二人的身影。

雪早下了多时,片片的雪花,柳絮般轻盈地飘散在空朦的夜色里,满地都是泛着银光的白雪。卓南雁在雪中凝住了步子,想到那个伫立灯下痴痴凝望自己的窈窕白影,心中一沉:“难道小月儿竟不辞而别了?”这念头才一动,忽觉小巷角落里闪来一道人影,卓南雁大喜,叫道:“小月儿,你回来了!”飞奔过去,那影子却畏缩着要避开。卓南雁只觉那人身子高大,绝非林霜月,不由一阵失落,眼见这人形迹慌张,猛然挥掌将那人衣领揪住,倒提而起,冷冷道:“你是何人?”

那人给他举上半空,身子簌簌发抖,叫道:“大爷饶命,小的知道这……‘花灯观音’刚刚走,就过来瞧瞧,想拾一盏花灯拿去玩玩。”卓南雁才瞧清,这人是个衣衫褴褛的叫化子,只怕来这里拾花灯是假,顺手牵羊拿些物什是真。当下沉声喝道:“那姑娘是何时走的?”那叫化子颤声道:“烂腿黑二告诉小的,这花灯观音不知为何给芮王府的婷郡主鞭打,那郡主走后不久,花灯观音便也收拾东西,带着她那兄弟走啦!嘿,这花灯观音花容月貌,生得当真跟月里嫦娥一般,可她那小兄弟可不好惹,几个暗地要来沾便宜的兄弟,算上烂腿黑二,可都吃了那小子的亏……”这化子一边说得口沫横飞,一边觑着眼瞧着他,只当他也是来此要沾便宜的“同道”。

“她千里迢迢冒险而来,临别之际,我竟不能和她见上一面!”卓南雁心头忽然拧起一阵痛,扬手把那化子远远抛出。那化子连滚带爬地跑远了。卓南雁却呆呆地静立在空寂的小屋前,猛又想起那在如水清辉下扬眸望月的娇美面庞,心中就如滴血一般难受:“她为了我,甘挨完颜婷的鞭打,而我却只能再次置她于不顾,径去追赶完颜婷去了。小月儿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只怕这一辈子,再不会理我!”

满腔愁苦蓦地涌起,卓南雁猛一挥掌拍在小屋的墙壁上,震得屋宇四壁微颤,头顶灰尘簌簌而落。那火云骢吃了一惊,昂头低嘶,卓南雁心头忽又一亮,暗道:“卓南雁啊卓南雁,你怎么恁地糊涂?你眼下处境何等艰险,若是跟霜月这么好下去,给完颜婷闹得连完颜亨也知晓了,非但会耽误大事,更会害了小月儿。嘿,她这么去了也好,去了也好!”一念及此,才觉心底踏实了许多,牵着宝马,慢慢转身,便向回走。

这雪不知何时已停了,月色还是暗而朦胧。才走出几步,忽见白雪覆盖的小巷尽头,朦朦胧胧地立着一袭绰约的白色身影,卓南雁浑身一震,惊道:“霜月!”那白影已袅袅婷婷地向他走来,雾鬓风鬟,风姿楚楚,可不正是林霜月。

“谢天谢地,原来你还没走!”卓南雁心底欢喜无尽,脸上却又不愿过多流露。林霜月道:“走到了城外,我又想起一事,要亲口问你一问,便让三宝先在那小庙中等我,自己赶了回来。”她说着抬起头来,明眸之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我看得出,你待那郡主很好。我只问你,在你心中,到底喜欢谁多些?”她性子害羞,说了这句话玉颊上不禁红潮泛起。

卓南雁听她语音发颤,暗道:“霜月,你冰雪聪明的一个人,怎地却猜不透我的心。这天底下,还有谁比你在我心中分量更重?”但转念又想到若是实言相告,又会让她情丝缠绵,在此流连不去。猛一狠心淡淡笑道,“眼下瞧来,只怕……还是她!”话一出口,心中一阵抽搐,只觉这是自己一生之中说过的最困难的话语。

林霜月娇躯发抖,那让他梦萦魂牵的美眸之中这时却漾出一片凄楚的光。沉了一沉,她才淡淡地笑起来:“是这样!原是我痴了……”笑声苦涩无比。卓南雁只觉自己心中又开始滴血,却强自苦笑道:“不错,你知道也好。你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林霜月樱唇紧咬,两行泪珠刷地划过苍白如雪地娇嫩脸颊,望着他的明眸之中噙着一层水晶样地光彩。忽又缠绵流连,忽又痛悔失落。卓南雁狠了心别过头去,不再瞧她。忽听身侧传来极轻极轻地脚步之声,扬眉喝道:“是谁?”

小巷尽头拐出个消瘦的人影。淡淡道:“师姐,大哥,是我!”正是余孤天。他有些紧张地望着二人,低声道:“师姐待在此处凶险万分,郡主下了令,命我前来杀她!”

这两日卓南雁跟林霜月私下相处之时无话不谈,也曾谈到这忽然开口说话的“哑巴小弟”余孤天。林霜月对余孤天“奉教主之命”来龙骧楼卧底之事并不知情,但想大伯林逸烟行事高深莫测。说不得也真会心血来潮,暗中派人潜入龙骧楼。但听得卓南雁说,那余孤天竟会开口说话,且是个女真人,她也觉大为诧异,当时还跟卓南雁细聊了一阵。都觉这个“天小弟”行事处处古怪之极。

这时林霜月回头瞥见余孤天悄然而至,她心底正自凄楚,听了他的话后却嗤嗤笑道:“好厉害好刁蛮的郡主,那你就来动手啊!”她口中跟预估天说话,双眸却仍是紧望着卓南雁。

余孤天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怎会对师姐下手。只是斗胆劝师姐一声,可不要在冒险留在此地。”卓南雁猛一咬牙,牵过火云骢,将怀中银两也全塞到了余孤天手中,低声道:“这宝马银两,都是给霜月在路上用的!你送她走,无比要将她送出京师。”林霜月收了泪水,高高昂起下颔,冷冷笑道:“多谢啦,你的宝马金银,我可不稀罕!”转过身去,向巷外疾奔,奔出几步,脚下一滑,险些栽倒,娇躯晃了晃,才在雪地上站稳了。

余孤天却将缰绳塞回他手中,皱眉道:“大哥,这火云骢太过显眼,银子我收下吧,小弟自会护送师姐安然出京!”大步追赶林霜月去了。卓南雁愣愣地伫立在古旧地木门前,眼望仙袂飘举的林霜月在白茫茫的的雪地上摇曳远去,心内便如被割去了什么。

猛一抬头,瞧见天上那轮圆而朦胧的淡月,他才忽然想起,今日正是正月十六了。

第一部 拔剑抉云 第三十四节:重携玉手 挥杖从心

卓南雁赶回鬼巷时,忽觉身侧有异,猛然回头,却见一袭黝黑地人影从暗处闪来,正是叶天候。卓南雁这时心气愁闷,冷冷道:“抱歉,这阵势变了,进不来了吧?”领着叶天候走入自己那间茅屋,点起残烛,却见叶天候的脸上却出奇的凝重。

“那花灯观音终于走了?”叶天候才坐定,便冷冷发问。卓南雁眉头一皱,忽然想起什么,叫道:“原来是你,定是你让完颜婷去砸了她的铺子!”叶天候冷哼道:“不错,正是我给郡主通风报信地!那花灯观音若是不走,老弟贪图温柔,只怕会误了大事!”卓南雁在黑暗中大喘了几口气,缓缓坐下,黯然道:“不错,霜月……是该早些回江南!”

“咱们的‘以亮治亨’之计,眼下已有了着落!”叶天后的眼睛在幽暗中像狼眼一样地闪着,“这紧关节要的时候,你我兄弟万万不可有丝毫疏忽!”不知怎地,卓南雁忽对叶天候地不择手段生出了一股厌恶。他强力凝定心神,缓缓道:“叶兄想出了什么锦囊妙计?”叶天候凑过身子,悠然道:“当初老弟在龙吟坛中一待两月,却不知那时金主完颜亮便定下在正月十八地落灯节上,于广武殿前的大鞠场大办一场‘九州鞠会’,以志其一统九州之心。听说这一回完颜亮要亲自下场击鞠。有幸跟他对阵之人,便是地芮王完颜亨。再过两日,便是落灯节啦!”

卓南雁心念电转,忍不住道:“金主完颜亮为何要选定完颜亨做对手?要知这是佳节盛会,必有各国使者观礼,一国之主怎会跟自己的臣子对垒击鞠?”

叶天候冷笑道:“完颜亮作宰相时便好击鞠,当了皇帝仍是乐此不疲,他选龙骧楼主为对手么,也是另有用心,一来龙骧楼主号称‘击鞠天下第一’,选这对手,才不会辱没他这明君的威名。二来,”他说着目光熠然一闪,“九州鞠会上各国使者毕至,但完颜亮明摆着是要告诉各国使者,在他眼中,四方各国还不配作他的对手!”

卓南雁缓缓点头,暗自琢磨这一场天子与民同乐的鞠会,竟蕴含这多深意,蓦地心中一寒,忍不住道:“还有,芮王完颜亨击鞠不败,但若与皇帝对阵时,他仍敢取胜,那便是有不臣之心,完颜亮便多了一个杀他地借口……”叶天候冷笑点头:“老弟当真聪明!只不过落灯节上,完颜亮不必整场拼杀,只会下场略挥金杖,让四海使者瞧瞧他这盛世明君与民同乐!代替皇帝行前来对阵的,便是新近擢升的御前侍卫统领——仆散腾。我已探查清楚,刀霸仆散腾创建天刀门,栖隐断波阁多年,素来不问世事,这回出山,一来是应完颜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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