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又黑又瘦,扶起地上的谢一鸣,转过头来怒目而视。
莫钟书看清这又黑又瘦的布衣孩子的面目,哀叹一声,这个表哥真不让他省心,人家打架你一个初来乍到的掺合什么?苏直才八岁,无论身材还是力气都远远比不上那些大他三四岁的小霸王,等会儿若真打起来,他只有吃亏的份。即便是他们一方能以小吃大以少胜多打赢了,今后也别想好过,这些纨绔子弟最大的本事就是无事生非,少不得要来找他的麻烦。
那个叫做方睿的小男孩也不过十来岁,满脸跋扈,穿戴得十分招摇,头上的金冠闪得让人眼睛都睁不开,莫钟书就差没听见那句“我爹是X刚!”的经典名言了。
方睿双手叉着腰不动,跟在他身旁的小纨绔们也不吭声,只幸灾乐祸地盯着谢一鸣三人,就好象一群猫儿在围着三只小老鼠戏耍。两个块头大的喽罗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只待他们的头儿一声令下就要开打。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蓝色布衣的少年突然朝众人身后叫了一声:“夫子!”趁着大家扭头向后看的工夫,他一把拉过两个同伴,拔腿就跑。他们跑出了好几米,方睿才反应过来,气急跺脚:“又上周奎的当了。追!”
谢一鸣他们从花丛边跑过去了,莫钟书看到路边有一截大约一米多长的竹竿,他弯着腰悄悄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把竹竿打横放到路中央,又匆匆退回到花丛后。
他是不想惹麻烦,不喜欢管闲事,可是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苏直被人追上惨遭修理。
方睿他们追得急,根本就没人注意到莫钟书,也没人发现地上突然多了根竹跑在最前头的人一不留神脚下就被绊了一下栽倒在地。因为他的突然摔倒,他的身子又绊倒了几个紧随其后的人。等他们骂骂咧咧地站起来的时谢一鸣和苏直他们早已逃得不知去向了。
莫钟书等这群人都散去之后,才从藏身的花丛中出来,没想到前面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莫钟书敏捷地后退了几步,才看清前面的人是谁,舒了一口气:“齐山长?”您老人家也无聊到想要玩人吓人的把戏吗?
齐成章风度极好地点头微笑,声音温雅:“吃饭时间到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呃……我正要去打饭,路过这儿看这花开得正好,便停下来赏玩一会。”打死他也不能承认旁观了一场未遂的群架。
齐成章望着远去的小身影,揉揉眉心,满脸无奈。下午他就听到几个夫子们在议论,新来的一个叫“莫钟书”的小学生资质非凡才学极好。方才他躲在暗中观察,看着他一番动作,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由得乍舌,这哪里象是一个孩童?
正文 第19章 训诫
晚上,莫钟书找到苏直住的地方。
严格说来,这其实并不是学子宿舍,而是建在书院后面的两排土坯房,本是给杂役们住的,有几间房空着没人住。有几个家境不好的学子,为了节约几个食宿费用,就搬到了这儿,他们在门前简单地用砖块堆了个露天的灶头,自己随便煮点稀粥就能对付早晚两顿。
苏直平时不吭不响,莫钟书没想到他的消息会这么灵通,竟然刚进书院就能找着这种地方。
其实莫钟书交给苏直的银子不少,交上一年的学费和食宿费用还绰绰有余。但他说自己就是一个穷小子,能来书院读书就已是幸运之极,死活不肯再住到宽敞明亮的学子宿舍去。
莫钟书找到的时候,苏直正和谢一鸣在房前的露天灶上煮粥。难怪苏直今天会在那种情况下跑过去帮谢一鸣,原来两人是同吃同住的难兄难弟。
苏直在灶下烧火,跳跃着的火光映在他黑而瘦的小脸上,显得他的神情有几分坚毅。看到莫钟书,他站起来招呼一声,又弯下腰去往灶洞里添柴。
谢一鸣在切一根腌黄瓜当菜,切好之后装进一个缺了一个角的小瓷碟,端进屋里放在一张有些摇晃不稳的桌上。莫钟书看着这小小的一碟咸菜,这就是他们的晚饭?
莫钟书上辈子的最后十年孤家寡人一般,不想下馆子又懒得动手的时候,也会吃上一顿两顿清淡简单的。
这时候,周奎端着两个粗瓷大碗进来,他边把手中的碗放到桌子上,边道:“今天厨房里做的菜多,剩下来不少,我娘让我给你们送两碗过来。”一个碗里装着满满的韭菜炒鸡蛋,另一个碗里是两条小鱼,还有几块泛着油光的红烧肉。
莫钟书见状,倒也放心下来,他原来还担心会饿着苏直或者让他营养不良,无法向苏大山交代,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周奎一家就住在隔壁,他爹周明是书院里的杂役,他娘在书院的大厨房里帮厨洗碗,每回厨房里有什么剩下来的好菜,总能带回家一些,还能分润一点给相邻的几个学子。
周奎小名“狗娃”,几年前就跟随父母来到观澜书院,每天父母上工去后,他自己闲着没事,就经常趴在教室外的门缝窗逢处偷看里面的夫子给学子们上课,久而久之,他也学会了不少。(本章节由网友上传&nb)有一天,这个旁听生正躲在窗外跟着里面的学子们朗诵“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的时候,齐山长从对面走了过来。齐山长惊奇地看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孩子,进里面去,我让夫子教你!”可狗娃一下子红了脸,象只受惊了的小兔子般飞快地跑开,从此再也不敢去旁听了。齐山长打听到他就是杂役周明的儿子后,便把周明找来,让他把狗娃送进书院正经读书,知道他们钱财上困难,特地免了他的学费,就连“周奎”这个名字,都是齐山长给他取的。
周奎为人热心,也很讲义气,昨日在礼圣殿前遇到苏直,便把他带回后面的杂役房,让他与谢一鸣做了室友。
而谢一鸣,本也生在澄州城里的大户人家,家道没落,父亲早逝,与母亲相依为命,谢母平日间替人做些针线绣花的活儿换几个钱买米度日。虽然日子艰难,但谢母还是典当了仅剩的几件珠环首饰,把儿子送进观澜书院求学。谢一鸣书念得好,书院的夫子们很是看中他,但也因此遭了别的学生的嫉妒,尤其是那个方睿,平日里没少难为他,好在周奎一直在旁边护着,倒也没真正吃过什么亏。
苏直与这两人一见如故,虽是初识,倒有几分桃园结义的意味。
走出那间土坯房的时候,莫钟书远望着天边璀璨闪耀的群星,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苏直也应该走他自己的路,莫钟书无意给表哥当奶爸,不愿多管也不该多管他的事情,如今已经给他提供了必须的物质条件,接下来就靠他自己努力了。
第二天下午安排的是自修课,夫子只交代一声,就离开了教室。夫子一走,同窗们就热闹起来,有人聚拢到一块说话吵架,也有人埋头自己画画或看话本小说,更有人干脆走到外面去了,真正埋头看书的却是极少。莫钟书把当天的课业重温一遍,看看窗外,天气炎热,阳光正好,这种天气,正适宜到谷底的澜河去游泳,看看周围玩得热火朝天的同窗们,他决定把昨天才刚立下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决心收回。
莫钟书才刚走出教室,又看见那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正迎面走来。这时候再退回去已然不及,莫钟书只得迎上去行了个礼。
齐成章一脸微笑看着他,缓缓道:“外头风光正好,看书累了到山中去走走再好不过了。”莫钟书头皮发麻,第一次作案就被人逮个正着,正待低头认错,突然想起自己手上并无赃物,忙摇头否认:“不,不,这会儿还是上课时间呢,夫子给我们布置了功课的。”心中暗叹倒霉,遇上一个修炼过读心术的山长真乃学子的最大不幸。
齐成章见他这般,只笑着点点头,又向前走。莫钟书也几步就走回到教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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