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可是,无法否认,这样的他确是教自己心软……也许,相认并不是梦?重逢还有期?
自强报社开馆这一天,场面盛大已极!
高一鸣一早就被方秀梅派去的车接到了报馆。方秀梅在她米黄色西装的胸袋口插了一小束缀彩带的鲜花,软语央求道:〃好哥哥,你帮我撑一下场面好不好?我不愿意我父亲派人插手我的报馆,我们报社又只是初具规模,就这三、五个人,今天的仪式搞得这么大,我们实在忙不过来,你高老板就委屈一下代我招呼宾客吧!〃
高一鸣犹豫着:〃这不太好吧?我毕竟是达官显贵眼中的戏子,和你太亲近对你来说没什么好处,何况……〃方秀梅扳起了脸:〃你当不当我是朋友?〃高一鸣诚恳的:〃就是当你是朋友我才会有所顾虑啊!〃
方秀梅豪情万丈的一拍他的肩头:〃一鸣,你怎么比我想得还多?我一向都不在乎人们怎么看我的!他们说女孩子不能读书,我不但读了书,还留了洋;他们说女人开不成报馆,可是我的报馆已经热热闹闹的开起来了!我已有了这么多的惊世骇俗,才不在意会不会多一条‘结交戏子’的罪名呢!何况,你可是天下闻名的名伶,能请到你助阵,我的报馆一定更红火!〃
高一鸣不禁为她的坦荡所鼓舞,她深有感触的:〃走南闯北近十年,我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敢想敢做的女孩子!不被女子的身份所束缚,不为世俗的眼光所动,这份与众不同的豪情壮志真是让我敬佩!和你相比,我高一鸣真是惭愧!〃
方秀梅双颊飞红:〃我可不能和你比,不过,这么动听的恭维我还从未听过,我真的很喜欢!〃高一鸣哑然失笑。
于是,高一鸣就端着一只亮晶晶的高脚酒杯周旋在如云宾客中,以主人的身份去接待那些名流绅士。〃他〃的公众形象一向很好,但都是以名角的身份出现,人们啧啧赞叹的都是〃他〃登峰造极的技艺和他谦逊洒脱的风姿;而今天,人们则见到了〃他〃的另一面:镇定从容、博学广知、温文尔雅,和〃他〃交谈直让人如浴春风,使得高一鸣的声名立时更上层楼!这,连方秀梅也未曾想到!
段秋淮带着他的十三姨太到来时,高一鸣正与几名商界元老谈论古董的价值与鉴别。看到段秋淮,她不禁一怔,因为段秋淮一向与方督军平起平坐,实在没有必要亲自来参加方秀梅的开馆庆宴。
可是,段秋淮既来了就不容怠慢,高一鸣向人群中扫视着:方秀梅呢?一名报馆成员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方小姐去后面换衣裳了,我们与段军长没见过面,还请高老板去代为招呼一下!〃高一鸣无奈,只好抽身迎向段秋淮。
段秋淮并不诧异在这里看到高一鸣,实际上,他就是听闻高一鸣来参加宴会才临时决定要过来的。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明明与高一鸣约好的再会之期就在眼前,可是知道有机会可以见到他,却还是会迫不及待的赶来!高一鸣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魅力呢?难道只因为他眉宇间有小彤子的影子?
可是见到高一鸣,他却忘了满脑子的问号,含笑打量了一下神清气朗的高一鸣:〃想不到秀梅竟请了高老板来招呼客人,她的面子可够大的!〃高一鸣微笑道:〃军长不是也来为秀梅捧场,大家彼此彼此了!〃
段秋淮一笑。一旁的仆人忙为他们一行人送上美酒,高一鸣举杯相陪。方秀梅已得知段秋淮的到来,忙赶过来招呼,段秋淮看了看喧哗的大厅,问她道:〃我不耐与那些酸腐文人周旋,有小休息室吗?〃
方秀梅忙道:〃有,二楼的排版室虽然简单,但很清静,我带段叔叔和十三姨上去吧!〃段秋淮看了眼高一鸣:〃让高老板陪我去吧,他也该休息一下了!〃几个人都一怔,十三姨太先娇笑着道:〃好啊,我刚好想向高老板请教一下京戏方面的问题呢!〃
段秋淮横了她一眼:〃有你什么事?〃十三姨太立即噤口,甚觉颜面无光。陈静舟无奈的看了一眼高一鸣,向十三姨太恭敬的道:〃十三姨太,静舟陪您过去见过其它客人吧!〃十三姨太斜了高一鸣一眼,去了。
方秀梅忙道:〃一鸣,何局长有事找你,教我见了你就叫你过去,好象很急。〃她向高一鸣打着眼色,高一鸣心中怦然不已,面上却仍镇定如常的:〃是吗?那……〃段秋淮微带不悦的提高了声音:〃高老板陪我喝杯茶再去也不迟吧!〃
高一鸣只好道:〃军长如此有兴致,一鸣当然相陪了!〃方秀梅牵住了她的衣袖不住的摇头示意,高一鸣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和段秋淮一前一后的上了楼。
六:须知浅笑是深颦
排版室是一个小套间,外面是排版机器,里面则是整洁的小卧房。高一鸣吩咐仆人送上一壶好茶,掩上了门,楼下的喧哗之声就听不到了,房间里只留下段秋淮和高一鸣,立时,气氛微妙已极!
高一鸣斟了一杯茶给段秋淮,自己也斟了一杯,握着杯子,他来到窗前,推开窗子,借观赏窗外的景致来化解此刻的怪异感觉。段秋淮喝了一口茶,皱眉道:“我就是不爱喝茶,苦苦的,淡淡的,不若酒的浓烈醇香,还可消愁解闷。”高一鸣也喝了口茶,品味许久,咽下去道:“这是上好的铁观音,香浓而不腻,味苦而不涩,品久一些,还有些许的甜味,不信,军长再喝喝看。”段秋淮就又喝了一口,仍是摇头:“苦的,还是苦的,它就是苦的!”高一鸣轻叹了一声:“茶如人生,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是苦是甜,只是喝者有心罢了!”段秋淮放下了杯子:“高老板的见解很是独到!”高一鸣淡淡一笑:“我虽然是街知巷闻的红角,看似有无限风光,但是毕竟是过着四处漂泊的无根生涯,在这乱世中讨生活,又不想趋炎附势……真的很难!这就有如初尝茶味时所觉到的‘苦’,是无法逃避的;但是当我站到台上,在锣鼓声中演出悲欢离合时,听着台下的掌声,知道戏院中的每一个人都随着我哭笑,那种感动足可以抵消我一切的辛苦付出,‘甜’在心头!而茶给我的感受就有如我的亲身经历一般,所以我极爱饮茶,也只肯饮茶。”段秋淮走到他身边:“你和我在一起时况会看着窗外,窗外有什么迷人的景致还是你……不想面对我?我知道我的容貌算得上丑陋!”高一鸣将目光移到他脸上,毫不避讳的审视他的伤痕:“是刀伤?好象是很久以前的伤了!”段秋淮摸了摸自己颊上的伤:“快十年了!”高一鸣一震,迅速掉转头去,声音略颤了:“十年?”难道……是那夜的伤?段秋淮也看向了窗外,神色凝重而哀伤:“十年前我为了救我的家人,被盗贼一刀砍下来,就成了现在这样……他们以为我死了,把我丢在野外,我挂念着家人,一直撑着一口气,被我义父路过发现了,他说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死,必然是个有后福的人,就救了我!又收我做义子,让我参军……打打杀杀了十年,我知道了一个道理:有权有枪,才能有一切,谁挡了我的路,我就把谁干掉!谁敢和我斗狠,我就比他更狠!所以,我需要的是酒,不是茶!”高一鸣的眼中闪动着泪光,几乎抑不住自己那心疼与怜惜交错的痛楚,纵然分离十年,纵然天下人都指他为匪,淮哥仍旧是她过去的淮哥啊!不由自主的,他伸出了手,缓缓的,缓缓的覆到段秋淮搭在窗棂上的手上……段秋淮转过头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段秋淮为高一鸣眼中流露出的异样的情感而屏息了……高一鸣张口,声音却凝固在喉咙里,十年之后能再叫一声“淮哥”对她来说是上天何等的厚待啊……
“段叔叔,一鸣,我给你们送……”门一开,方秀梅端着一只托盘笑吟吟的走闯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禁诧异的张大眼:“啊……这个……”高一鸣忙移开自己的手,背对两人拭去自己的泪水。段秋淮怒恼的瞪了方秀梅一眼,但马上,他就恢复了平静,若无其事的道:“谢谢你,秀梅。我还有事,就要离开了,你的报纸印好后记得送我一份!”说着他走向房门,即将走出前又站住,回首看着仍背对着他的高一鸣:“高老板,今天能与你长谈,是我的荣幸,我会记住你说的每一个字!”高一鸣轻轻的点点头,段秋淮再看了一眼他纤细的手,它给他的那份温柔的暖意仍留在他手上,没有了它,他竟立时觉得失落,这种感觉对于他来说太陌生了……再一迟疑,他转身离开了。
方秀梅扔了托盘着急的问:“一鸣,到底怎么一回事?段秋淮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他是不是……”高一鸣已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力持平静的微笑着向方秀梅道:“没有什么,幸亏你来得及时……”方秀梅看着他,声音低低的:“我一直在惦记你的状况……”她的眼一红,垂下头去:“可是,还是让你……段秋淮,他真是该死!一鸣,我不该让你和他单独在一起的……都是我不好……”高一鸣忙拉她坐下:“你别哭啊,真的没发生什么……”他轻轻的为她拭去泪痕:“别忘了,我可是高一鸣啊!科班里最红的武生,翻翻滚滚的功夫都是最了不起的啊!他占不到什么便宜的!不要这样,啊……”方秀梅仰起脸来:“可是,你不敢与他动手的!你还有戏班,还有师父,如果段秋淮以他们做威胁,你一定会屈服的!你是宁可自己受伤害也会去保全别人的!”高一鸣看着她那么关切的眼神,心中又感激又痛楚,不禁忘情的拥住她,让她伏在自己的肩头……才与他相识不到一月,却这样了解他、关心他,为他流泪,为他担忧,所谓的“知己”不就是这样的吗?上天待高一鸣并不薄啊!还有淮哥……如果秀梅不来,她就可以与淮哥相认了!
不过,没关系,再见的机会还会很多……
沈世秋将帐本合拢,平日就很严肃的眼中闪着凌厉的光芒:“五先生,这帐本你再去整理一下……”他站起身:“你是班里的老人,戏班百来人都信任的理财管事,一直以来,你做得都很好,可是这一次……”五先生额头上的冷汗涔涔,看都不敢看沈世秋天。站在一边的张竞鸣嗫嚅的开口:“师父,五先生他也……未必是有心……”沈世秋冷哼一声:“有心无心用眼睛看是看不出的!”门帘一挑,高一鸣端着三杯茶走了进来,笑意盈然的道:“师父,五先生,大师兄,你们查对了好久的账本了,休息一下,喝杯茶吧!”沈世秋盯了他一眼,高一鸣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将茶分别送到各人手中。沈世秋不知他是何意,接过茶坐回椅上,高一鸣来到五先生身前,送过茶去,依旧微笑着道:“五先生,您老人家是师父的老朋友,我们的长辈,戏班里上上下下都敬爱的好先生,泰祥戏班这个大家里可少不了您这样的老人,您有什么事也别瞒我们才是。”五先生脸色青青红红,只是不语。看他这样,高一鸣不禁叹了一口气:“听说您老家来人看您,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和我说,一鸣还有点积蓄。”五先生惭愧的:“七老板,您别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七老板!”高一鸣点了点头,一眼看到周云天在门边探头探脑,就问:“云天,什么事?”周云天忙道:“那位方小姐来找师父,已在客厅里等了一会了。”高一鸣意外的:“什么?”
高一鸣走进大厅,大厅里客位上端坐着的果然是方秀梅,看到他进来,笑靥如花的:“一鸣,你今天有时间吗?”高一鸣微笑的:“我是没什么事,可是你的报馆昨天才刚刚开业,你怎么会有时间来找我呢?”方秀梅一副理直气壮的可爱模样:“就是因为昨天忙得我头晕眼花,所以今天我才要出去散散心!我想去天桥转转,不知你高老板赏不赏脸呢?”高一鸣欣然道:“方小姐有命,高一鸣焉敢不从!”
“天桥的戏园和书馆都是名家云集之处,各地的艺人来北平闯字号也是从天桥开始,来北平之后我来过一次,还认得了一位很有道行的卜卦先生!”一袭墨绿长袍的高一鸣一扫连日郁闷,神采飞扬。今天破例未穿洋服的方秀梅则穿了一套精致的粉色手绣衣裙,长发也编成了两根发辫,与高一鸣并肩而行,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她却浑不在意,笑向高一鸣说道:“我很小的时候来过天桥,那时天桥还没有这么繁华呢!今天是我回来后第一次来玩,好多好玩的东西我都不认得!”高一鸣忽然想起何文雅来:“我有一个朋友也在天桥演戏,我们可以去找她,顺便看一看她的状况。”方秀梅希奇的:“你在天桥还有朋友?他也唱武生吗?”高一鸣开始在人群中寻觅,顺口答:“她是刀马旦!……秀梅,你帮我找一找,她们的戏班叫‘小吉祥’!”方秀梅一怔:“小吉祥?”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小……吉……祥!在这边!”方秀梅忽然抓住高一鸣的袖子猛摇,高一鸣一回头,一只乾坤圈迎面飞来,耳边传来女孩子的惊叫,他一瞥之下,已看到何文雅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左手握着一枝花枪,右手还保持着扔出乾坤圈的姿势!他不禁一笑,有心为小吉祥招揽看客,一提长袍下摆,飞起一脚将乾坤圈踢上半空,大家的目光不禁都随着乾坤圈而动,当乾坤圈再度落下之时,高一鸣腾身而起,一个漂亮洒脱的凌空翻转,在空中将乾坤圈踢向何文雅的方向,同时提醒她:“潜龙飞天!”何文雅会意,花枪一甩,俐落的一个后翻,套回乾坤圈,在地上一个辗转,捞回花枪,起身,一个亮相!高一鸣同时翩然落地,周围的人们轰天价叫起好来!
何文雅与和她共同表演的女孩向周围团团施礼,又有一个极小的女孩子捧了一面破锣去收钱,这一场演出到此结束。高一鸣含笑走上前去,刚好收钱的女孩子走到他面前,他自口袋中掏出一把大洋欲放进去,小女孩却忙将破锣背到身后去,向他摇头道:“我们不能收你的钱!”高一鸣打量着她,笑问道:“文楼,为什么不能收我的钱呢?”文楼张大了眼:“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何文雅连手中的枪圈都未及放下就跑了过来:“高大哥,你别这样,我们不能收你的钱!”顿了顿,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想不到你真的来看我们唱戏了!”高一鸣只好收起了钱,微笑的道:“你高大哥可不会说话不算话!”文楼回身向其它的人叫:“师父,师姐!三师姐有朋友来了!”何文雅看了她一眼,颊飞红云了。方秀梅走了上来:“一鸣,你说的朋友就是这位姑娘吗?”高一鸣:“是啊,她的名字是何文雅,文雅,我给你介绍:这是自强报馆的馆长方秀梅,可是一位女中豪杰哦!”方秀梅笑嗔:“一鸣,你又拿我消遣!”说着向何文雅伸出了手:“你好,何小姐!”何文雅看了一眼高一鸣才伸出手与她相握,两个女孩子的眼光相对了,都带着探索与估量,不过,何文雅收回手后低下了头,而方秀梅则目光炯炯。高一鸣却未留心她们之间的暗潮涌动,因为小吉祥的其余人已来到他们身边,中间那名老者显然是就她们的师父。那是一名满面风霜、形容憔悴的老人,虽然颇有病态,但是腰背仍是挺直着,让高一鸣顿生敬意。其它几个女孩子也果然是各有风采,皆非久居人下之辈!他先向老者恭敬的深施一礼:“赵师父,您老人家好!”何文雅忙走到师父身边:“师父,这位就是……名扬天下的泰祥班高一鸣高……老板!”她又转向高一鸣:“高大哥,这是家师赵啸峰!”
赵啸峰听到高一鸣的名字不禁又惊又喜,上下打量着高一鸣:“哦?您就是高老板?果然人品出众,风格独具!想不到……想不到……”高一鸣忙道:“赵师父,您别这样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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