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忆愣了,见他也是微微一怔,复又牵起那抹温和的笑容。无忆瞪圆了眼睛,伸出爪子来碰碰他的脸:“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那你又说什么对不起?”
“这原本并不关你的事。”无忆歪了头看着他,“你好像并不害怕,除了见你娘亲那回,还真没瞧见你怕别的。”
“本是与你无关,是我牵连了你才对。”喑落伸手摸摸她的头。
无忆听了耳朵动来动去的,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喑落被她这双猫眼给盯的直发毛,胡乱把她的浑身的毛揉成一团糟。微喟了一声,刚要开口。无忆已经探了爪子向着他的颈间脉搏,他没动眼中却带出笑意来。
无忆浑身一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会有种怪怪的感觉。云端是九首黑镜蛇,妖与人的差别在于身体。纵然妖化人形是一种骨骼体质的突变,随着妖力增长无限接近于人。但有些特质会保留下来,并不会因体貌的变异而改。
诸如她是幻猫,香腺才是她的命脉,即便成了人身,穿心重创与别类便是致死根本,于她不会。诸如云端,九首黑镜蛇的心脏位置偏低,因此化成人形之后,纵然无限接近人体的脏腑排布,仍然会异于常态,心脏的位置处在左侧偏下。跳动的比常人要缓慢许多,声源点靠下,体温也相对偏低。
眼前的这个“云端”,在这些方面全无破绽。他拥抱无忆的瞬间,无忆可以听到他心脏缓慢的跳动声,以及细小的普通人完全听不到的声源点位置。但无忆就是觉得怪,怪在哪里她却说不出。
但现在发现了,心脏连通的动脉根本没有震动感。那么心脏是不存在的,声源点只是伪装出来,有一个细小缓慢的频率,千篇一律的在跃动。却不会因心绪的变化而有任何的变化,难怪从他的身体表现,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慌乱。就算无忆这一路昏昏沉沉,时溃时醒。但无论什么时候看他,都是稳定如一的闭目养神。
雷非好端端的抓他干什么?雷非会虚空跳转这种极度高明的瞬移之法,顷刻之间便可以到达舞阳。还惧一个小妖回去报信?
“你……”这个人不是云端,但更奇怪的感觉是,无忆惊讶但不觉得恐惧。或者她陷入到此时的境地,已经没什么好恐惧。又或者,这种温绵通过云端的样貌传递过来,叠加形成了另一种熟悉感。让她被迷惑竟一直难分辨!
“不怕吗?还是横竖都是一个死,倒让你无所畏惧了?”
“谁能借了云端的身体呢?他是九首黑镜,可以裂颅分体。但若他心不甘愿,便是愣分了去。这颗头颅也不可能久持。”无忆缩回了爪子,颈毛微微有点炸。不害怕是假的,但现在她这情况已经糟糕透了,已经再没有什么更多的恐惧可以堆砌疯癫了,“你到底是……”心里有个念头呼之欲出,但她自己明白,这念头完全无稽。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喑落收回手来,任她蹲在肩上。他慢慢走到穴壁一侧,张开五指触摸有辱金刚石一般坚硬的穴壁。喑落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浓:“很快……”
第11章 变
无忆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神,心跳越来越快。他抬了手,将无忆从肩上托下来,触体的一霎,无忆感觉到了一股暖流。这最为熟悉不过的灵力导入,让她险些叫出声来!
喑落垂眼看着手中已经近乎石化的无忆,脖子拧成一个奇怪的角度犹在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他慢慢开口:“你当初可以脱魂至灵源木的躯体里,是因双心相分但脉继连婴。而云端九首黑镜的天赋,便成了我储备元神之力的最佳选择。”
无忆说不出话来,这世上的招法,未闻未见者何其多。力达通神四个字,原不是妄语。
“我还有一部分元神尚未归身,那里虚空架界,神识皆不可入达。不过当下又更为重要的事情。”喑落带着特属他的笑容,借助云端的面貌,叠加成无以伦比的耀眼。
正说着,雷非的声音于外响起:“义父已经准备好了,你带着她去吧。”
喑落听了应了一声,复垂眼看无忆:“一会儿不要运灵抵抗,很快就会结束。要在你清醒的时候过力,才更好的控制元神不溃。”
无忆张了张口,浑浑噩噩的竟说不出话来,最终只得点点头。不管他要做什么,她总是信的。这信任来的突兀,当并非首次。早在景华峰,她就是这般。那是,她还不知因由!
喑落笑笑,单手叠指捻了个诀。脚下坚实的地面倏然消失,他却并非直坠而下,像是被无形的东西托引一直往下而去。
这沙岩海遍布的巨大石丘,是无数死去生物被冥隐汲收分化而残剩灵渣,隐隐都含有各色的光华,与四周森林煞血传递,最终形成这种尖削如同巨蚁巢一般的高丘。汲桑据占这里以后,控制了中央一带的几个巨丘。动用自己的力量将其渐渗分改,设星罗列布绞锁,开启关合必需相应煞血应力,否则便是侵入丘内,道径也会瞬息万变,活生生的困死在这里。
汲桑的原身为千足千目。这种暗魅生物,是无数蜈蚣精死后聚魂重生的妖鬼。冥罗建虚列界之后,为天地之间的妖鬼呈现了更为广阔的修行空间。
更有数之不尽的各类妖族转投而来,人族修魔者也不再少数。
无忆的爪子不由自主的抓紧他的袖子,尾巴也明显增粗。越往下去,从空气之中传来的滞阻感越强。仿佛这身体不停地在加负,越来越沉重。慢慢的连呼吸都变得极为粗重起来。
魔门讲究的是以自体霸道从而令万物臣服,关于这一点,无忆之前已经见识到了。煞血勃张,浸心控魂。一切虚幻难迷,一应凌利皆要退散。而这里的感觉,更比面比雷非让她胆寒。明明没有看到任何人,但却无法忽略那种强大的存在感。仿佛无时无刻,一举一动都在别人掌握之中。从心里弥漫而生的怯意,还未曾面对便想逃跑的畏惧,都在不断地折磨她的精神意志。
孱弱二字,是她最不愿意承认的。但现在,也只有这两字可以形容她。
……
深埋于地底的洞穴,在喑落到达的同时,顶端的入口完全的封闭,严丝合缝像是从未打开过。
四周仍是坚实壁垒,无数眼睛一般的晶体燃出碧绿的幽光。在这样的光照之下,角落里盘坐的老者便显得更为的诡异悚然。枯瘦的,皮包着骨头。双眼深凹,头发稀疏随意的绾挽。一身袍子十分的宽大,因光照亦瞧不出本来的颜色。若非他根本就是一个煞血的力源,绵延不断的影响着周遭的一切。无忆几乎认为,他就是一具干尸。
“你的灵源十分不稳定,这倒是极为少见的。”汲桑缓缓掀了眼皮,看着喑落将无忆送到眼前,低声开口,“你自己冲开了灵源丹田限,可以储灵于身体任何一部分。这个便是归元阶的修真者,也不见得可以做到。根骨倒真是不错,可惜了。”
声音干涩,听到耳里划在心上。便是周身的不自在,却无以回避,更不可能忽略的掉。
“有师父的纯煞之力,只消能保她的命便可。”喑落说着,便把无忆往汲桑面前一送。无忆只觉这张枯骨脸在眼前倏然放大,吓得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不撒,都快抠到他的肉里去。
他这样擅自替她做决定,说弄来便弄来。稀里糊涂便到了这个古怪的地方!为了保她的命?纵有再多的好意,至少也该问问她的意见吧?
但她的抓挠无用,汲桑伸手便将她接了过去。触体是森冷,一股彻喊便入了小腹直窜胸臆。一阵暴疼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蜷了起来,喉间便无以控制的带出一丝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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