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对付共和军,我们在东平城争议了许多。火军团遭到重创,炮火威力剧减,幸好地军团损失不算大,野战我们仍然占有一定优势,权衡之下,毕炜率伤兵回帝都休整,剩下的火军团由他的副将甘隆留在东平城助战。现在的首要目标是尽快拉近神龙炮与共和军神威炮之间的距离,否则炮火威力相差如此之远,将来我们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幸好共和军的神威炮并不是太可靠,上次在紧要关头火炮炸膛使得我们扳回了局面,可是我们当然不能指望每一次都有这样的好运。
开过了四相军团的军机会,回到驻地,我又将五德营统领召集在一起。
这一次出发时,我仍然希望能够谋求到和平。当时我就打算,一战打掉共和军的锐气后,再以何从景为筹码提出和谈,那时共和军里就算有主战派,新败之下也没什么能量了。可是东平城一战并没有达到这个效果,充其量只是分平分秋色,不过我的计划仍然要按部就班地执行。现在何从景在我们手上,这是一个极有用的筹码。南武公子自是盼着我们能杀了何从景,这样他夺回共和军的指挥权就成了名正言顺,而且可以以为何从景报仇为名起兵。我生怕张龙友和帝君看不出这一层,在奏折里三番五次地强调,万万不能伤了何从景,要将他软禁起来。我现在倒有点担心文侯,怕他会为了挑起战火好从中取利,所以我给文侯也发了封密信,说明何从景为谋求和平的关键,如果有人对他不利,则地军团必然以此为敌。当初我向文侯承诺两不相帮,现在则是要他清楚,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不择手段的。
这是我第一次以对等的口气面对文侯,我想文侯接到信后也一定会暴跳如雷。只是跳不跳由他,这唯一一线和平的机会我还是要抓住。
在会议上,我把我的计划对他们说过,他们五人全都默然。半晌,曹闻道忽然道:“统制,共和军现在在哪里?”
“斥候来报,丁亨利退到了之江省南端一个叫山阴的小城,在此地屯兵。”
“那就是要打持久战。”
曹闻道皱起了眉头。山阴距东平只有两百多里,之江省以之江为界,分南北两片,南边良田更多。丁亨利在之江南岸的山阴城扎下根来,对东平就时时形成威胁。丁亨利胜不骄,败不馁,不急不躁,的确是个极难对付的敌手。
杨易忽然插嘴道:“都督,你这样提议,丁亨利真能听从么?”
“假如是旁人,我不敢保证。但只要是丁亨利,我想他就算现在不相信,也一定会配合我们想方设法确认的。”
我怀疑的是共和军背后有人在挑拨指使。丁亨利能够违背南武公子的命令将孵化器炸毁,他的心里一定也在盼着和平。尽管帝国和共和军达成谅解的希望微乎其微,但我还是愿意尽力争取。如果真的是天法师在共和军背后挑拨,以丁亨利的性格一定不会容忍,甚至他就此倒向帝国都说不定。
然而,丁亨利的回信却让我失望,他根本不认为有人在挑拨,反倒指责了一番帝国的言而无信,背信弃义。更让我失望的是,他这些指责帝国的话并不是捏造。不过,也有让我欣慰的事,丁亨利同意我对战局的看法,对我提出的归还何从景,两军重新谈判以求谅解的提议十分赞同,说他会竭力促成此事。
和平,无论如何都比战争好。
然而和平的脚步却又实在太艰难了。我向帝君所上奏折,要求以何从景为筹码谈判停战,恢复当初谈定的立宪制,说好的共和军享有权利一律不变,帝君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在我数次陈说利害下,帝君最终还是同意了。趁现在战火尚未蔓延,还不至于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和谈还是有希望的。
共和军回应了。可是与我想的不同,虽然何从景被帝国活捉,共和军反倒提出更苛刻的要求,甚至要求修改国号,去帝号,帝君只能作为特殊人物在国家享有优待。
共和军的强硬出乎我的意料。然而我知道这样的结果也一定是丁亨利苦苦争取方才得来,我也希望不要再有战争,所以不论共和军提出的条件有多么苛刻,我仍然一步步谈判,该还的还,只希望达成一个共和军和帝君都能同意的条件。
七月,正在谈判过程中,后方传来的一个消息彻底打破了我的幻想。久无举动的尊王团在帝都又发动了一次运动,趁乱刺杀了何从景。
消息传来,最后一线和谈的希望破灭,战火重开。这是帝国自新四年、共和元年七月的事,这一年,张龙友晋升为太师,正式成为帝国最有权势的人,而文侯重新被贬为侯爵,文公的爵位给了蒲安礼。让我哭笑不得的是,十二月,在命令帝国军全面出击之时,也就是我二十九岁的最后一个月里,拜帅令正式下达,我成为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元帅。这个曾经的梦想变成现实时,我却只感到像是嘲讽。我从来没有过如此努力地去做一件事,但在彻底失败的同时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荣誉。同时,邵风观、毕炜、邓沧澜三人同时升为上将军。这时帝君也正式提出要我迎娶十九公主的事,但我以郡主为理由而拒绝。
此时帝国军的神龙炮经过改良,威力又有了提升。虽然仍旧比不上共和军的神威炮,却不再有天壤之别了。自新五年、共和二年三月,我正在抵御共和军的新一轮攻势,传来一个消息,文侯逃亡入狄,地军团与风军团立刻返回征讨。
回到帝国后,整编了部队,我和邵风观率地风联军五千人进入沙漠,经过激战,活捉了文侯。然而,在这一战中发生了很多事:我的百辟刀在与叶飞鹄对刀时碎裂,小王子则在与随文侯出逃的武昭老师对枪时枪挑武昭老师,而地军团参军简仲岚竟然要杀我。
帝君现在正倚仗我,他不会杀我。要杀我的,只有因为我拜帅后权位逼近他的张龙友。张龙友要做的,是加强帝君对帝国的控制权,然而我作为帝国元帅,率先反对任何人独断,在张龙友眼里,我就是他控制地军团的最大障碍了。
然而,我只有一步步地做下去。至少,现在只有我才能制约张龙友,不让他成为第二个文侯。
文侯被捉拿回来后,我与邵风观、邓沧澜联名请求赦免他的死罪。不管怎么说,文侯为帝国立下了极大的功劳,他也确实有治国的能力,就算让他成为一个幕僚,也能够向他请教许多治国之策。毕炜虽然没有与我们联名,但他也没有提议要杀文侯。坚决要杀文侯的,却是晋升为文公的蒲安礼。
蒲安礼上疏,说文侯跋扈难制,不臣之心永无宁日,因此必须上断头台斩杀,张龙友也附和他的建议。断头台原本就是文侯设计的,用此来斩他,蒲安礼的提议实是刻薄之极。张龙友和蒲安礼,这两个帝国目前地位最高的人都坚持如此,虽然有我们四相军团三统领联命保奏,仍然无济于事。不过总算我们也不算毫无地位,帝君决定,赐文侯一死,给他留一个全尸,不至于身首异处。
自新五年七月,文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当时,我正奉命抵御丁亨利的共和军北上。
丁亨利非同凡响。共和军重新举旗以来,虽然仍遭四相军团压制,无法渡江北上,但他们的实力越来越强,而且每次挫折都无法给他们实质打击,往往过了几个月共和军就恢复元气。我几乎要以为共和军真的拥有那种能造出人类的孵化机了,可是经过详细调查,共和军根本没有这种东西,他们的法宝就是征兵。
与帝国军征兵时不同,共和军征兵完全凭自愿,只是承诺会把土地按军功分发给他们。与帝国的土地私有不同,共和军宣称土地国有,人人皆可拥有。这一点对于流离失所的难民极有吸引力,而且大江以南的土地要比大江以北肥沃得多,不要说帝国那些拥有广袤封地宗室王和功臣们不愿把自己的土地分给难民,就算他们肯,这些土地的吸引力也不及共和军控制区。更何况随着战火蔓延,劳力下降,当初立宪时定下的减免赋税已成了一句空话,实际赋税反而增加起来。而越是这样,逃离帝国控制区的难民就越多,共和军的兵源也更充分。当我发现被我们占领的地方的民众也开始传说有一个地方没有贵族压迫,不必缴纳苛捐杂税,土地也归自己所有时,我明白,帝制先天上比共和制就有着致命的缺陷。我不相信共和军能永远把土地分给民众,可是在当今,共和制再华而不实,帝国再有明君贤臣出现,对于民众来说,共和制仍然要好得多。
只是,我现在已经踏上了不归路,无法再回头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走下去,把另一条路截断,这条路才会是一条康庄大道。
自新五年十一月,四相军团齐聚,经过商讨,决定对五羊城发动一次水陆攻势。由于共和军的水军被邓沧澜击败后,实力大不如前,所以我们的水军占了绝对优势,共和军也干脆放弃水面决胜之心,把精力全部放在了陆军上。虽然地军团的兵力较丁亨利稍占优势,但这优势远未到必胜的地步。共和军的七天将大多还在,而且他们还有那种威力远远超过我们的火炮,陆战实力之比最多只是五五之数。
我定下的是声东击西之计。
表面上,由地军团发动首攻,似乎为了掩饰水军团从海上的进攻,其实邓沧澜才真正是佯攻,地军团最终发动的是主攻。以这种看似不合理的战术来打击共和军出现的空隙,也是丁亨利露出的唯一破绽。丁亨利深通兵法,我与他也交手多年,知道寻常的计谋瞒不过他,但也正因为对兵法太熟悉了,他一贯不做冒险之事。丁亨利与我惺惺相惜,可我们也都知道对方在战场上决不会留情,战争对于我们都不是一件儿戏,我以地军团孤军深入,随时会遭到重创,他一定会认为我是在故意引诱他,真正的杀手是以水军团从海面攻击。只是当他把兵力移到水门时,地军团将不顾一切突然发动最后的攻势,一举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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