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189年)四月,幽州入春近夏,气温却还是很低。寒冷笼罩着整个幽州北境,但有一个更令人生冷的消息传来。
汉灵帝驾崩了。
刘宏,这位东汉帝国的第十二任皇帝,在位22年,目睹了帝国从尚能支撑到风雨飘摇。他在位期间大肆卖官鬻爵,任用宦官实行党锢,亲小人远贤臣,导致超纲败坏,民不聊生。
地方上,在他主政晚期爆发了全国性的黄巾大起义,西北凉州也陷入持续动乱,许多郡县不复为朝廷所有,丝绸之路也一度遭到阻塞。为了平息四方战乱,灵帝让地方郡守私募兵勇,渐成割据之势。
中平五年,灵帝听从宗室刘焉之言,以刺史太守无能为由,在各州又设州牧,位在州刺史之上,拥有一州的财政、人事、军事等大权。
汉天下共分十三州,除司隶是中央朝廷所在外,其他各州都是地方,类似现在的省,如幽州就是现今的辽宁和河北省北部。汉承秦制,州刺史原本权力并不算大,只有监察作用,且刺史只能监察太守,并不能管到县一级,县归太守管,而太守直接向皇帝负责。更重要的是刺史没有行政和军权,任期也仅一年,但在灵帝设立州牧后,情况就全不一样了。
州牧乃是一州之主,名为代天子牧民,实则为独立割据之王,州牧死后甚至能将职位传给子孙,其权势之大由此可见。州牧制度形成后,天下各州就成了州牧个人的私产,各州牧们为了争抢地盘、人口和财富开始互相攻伐,置天子敕令不顾,使得天下更乱,生灵涂炭。
如果说各地的叛乱还只是汉帝国的癣疥之疾,依靠诸将军和汉室忠臣的奋战尚能平定,那州牧制就是帝国的膏肓之痛,侵入骨髓,最终为这个持续数百年之久的大汉掘了墓。
汉末乱世,始于州牧。
各地有权势的人物纷纷接受朝廷封赐成了州牧,如荆州牧刘表、益州牧刘焉、幽州牧刘虞。起初都是刘姓宗亲,也有拱卫中央防范地方的意思。但随着灵帝驾崩,中央对地方的控制更弱,许多宗室州牧公然割据,如刘焉派张鲁断绝了朝廷入蜀的道路,在益州当起了土皇帝。还有的地方豪强干掉了朝廷所派州牧,逼迫朝廷承认他的权威并封州牧,依靠军队自成军阀。
如眼前的这位长脸大胡子壮汉公孙瓒,他就在捉摸着怎么干掉幽州牧刘虞,自己来当。按官职,刘虞是太尉、州牧,位在公孙瓒至上。论名望,刘虞又是汉室宗亲,素有亲民和廉洁的名声,决非公孙瓒可比。
对于自己的这位顶头上司,公孙瓒心中有一百个不满意。张举张纯之乱是他亲率兵平定,但最终朝廷却把大功记在了刘虞头上,升官太尉,赏赐封侯。另外,出生行伍的公孙瓒又和刘虞政见相左,刘虞施仁政爱民,公孙瓒却处处以军队优先,放任兵士侵扰百姓,遭到刘虞暗恨。
久而久之,两人的矛盾开始公开化。公孙瓒害怕遭刘虞所害,致力于扩充自己的军队,从来不回州府。他常日里以袭击鲜卑部落,抢人马匹掠人妻子为乐,白马将军的威名更盛了。而刘虞也在私下里准备,他忌惮公孙瓒的骁勇骑兵不好下手,也是极力扩军备战,据传已经纠合了十万人之众。这对于边远落后、人口稀少的幽州已是非常令人惊讶的军队数量了,也难怪当时人评论刘虞说:“今天下引领,以公为归。汉室衰颓,人怀异心,唯刘公不失忠节。”
其得民心由此可见。
但刘虞名声越好,公孙瓒也就越嫉恨。每每在宴会上,公孙瓒吃了酒醉就会大骂刘虞,声称要砍了他的头拿来当碗使,全然不顾四周还有刘虞的人在。对于这种情况我常常劝谏,但公孙瓒却完全不听,他已将刘虞视为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定要除之而后快。
这与我在史书上读到的公孙瓒形象也颇有类似,重义气有胆识却目光短浅,性格暴戾,号为白马将军,实为白地将军。幽州在刘虞的治理下本来民生安乐颇有气象,甚至有神仙土的美名。但公孙瓒和刘虞的私人恩怨却是这表面平静下的火药桶,随时都有被点燃的可能。
我与刘备和关张等人就在这火药桶上坐了四年。四年间,我们深感兵力稀少实力不足,只能倚靠公孙瓒的庇护,缓慢积累着乱世资本。我眼见公孙瓒刘虞矛盾越积越深,幽州吏民也都心中拥戴刘虞厌恶公孙。但公孙瓒仍凭借着自己的武勇和数万步卒骑兵大展身手,于初平二年(汉献帝年号,是为191年)大破黄巾军及黑山贼联军,斩首三万。后又再破青州黄巾数十万,俘虏七万人,所获兵甲财货无数,河北震动。
公孙瓒的野心随着实力和威望的增加而持续膨胀,他以上谷太守拜为奋武将军,封蓟侯,跻身割据诸侯之列。在他麾下有精卒五万,骑兵一万,屯于右北平郡,都是骁勇善战边士,战力强悍。当是时,幽州名义上的州牧是刘虞,但从代郡到辽东都有公孙瓒的人,中山相由楠是他的挚友,势力甚至扩展到了冀州。公孙瓒自己则统军坐镇幽州中部,经过数次讨伐黄巾大胜,如今的他只差一个名头罢了。
他想要这个名头,这个经过朝廷正式册封的幽州牧,他想得要疯了。
刘备此时名义上仍是公孙瓒的部下,这几年里我们虽然也积累了一些实力,军队从一千人发展到了步兵三千,骑兵五百,但与公孙瓒和刘虞的军力相比仍是不值一提,对他们之间争斗的影响也是无足轻重。
鉴于此,我建言刘备带兵驻扎在代郡北部,以防备鲜卑为名远离政治漩涡。刘备眼见公孙瓒日益骄横,纵兵掠民也颇有不满,遂采纳了建议。这些年间我们都在代郡边境,平日里就是训练士卒,招募流民,偶尔会与鲜卑南下的部落有些小冲突,其他并无大事。
但宁静终归是会被打破的。一日午后,我正与张飞在军帐外赛马,这些年的边疆生活让我的马术有了长足进步,已经可以在马上张弓射箭,也可以双持兵器进行马上战斗。
张飞不服,非要与我赛上一程。我俩刚到兴头上时一骑忽然飞报,请我和张飞速回营商议要事。我心中已猜到是何事,只是没料想我们已经跑到了这么远,却还是逃不过去。
张飞见我一言不发更是疑惑,正欲开口问我,我却一把拉过他面向茫茫漠北,说:“走吧,再看看这塞北最后一眼,此生可能再也难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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