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纳克里他继续讲:
"此后,我在身体分崩离析的感觉中度过了几天。走路好像脚没完全踩在地面,吃东西也没有咀嚼的感觉。而老实呆着不动,又屡屡感到恐怖,就像自己的身体在无须无底的空间永远下落不止,又像被气球样的东西牵引着永无休止向上攀升。我已经无法将自己肉体的动作和感觉联结在自己身上。它们似乎同我的意识分道扬镳,自行其是,没有秩序没有方向。而我又不知如何匡正这极度的混乱。我所能做的唯有等待而已,静等时机到来时混乱自行收场。我告诉家人身体不大舒服,从早到晚关在自己房间不动,差不多什么也不吃。
"如此昏天黑地过了几天,三四天吧。之后恰如暴风雨过后,一切突然静止。我环视四周,打量自己,得知自己已成为与原先不同的新人。也就是说这是第三个我自身。第一个我是在持续不断的剧痛中苦苦煎熬的我,第二个我是无疼无痛无感觉中生活的我。第一个我是初始状态的我,我怎么都无法把痛苦那副沉重的枷板从脖子上卸下。在硬要卸下时——我指的是自杀失败时——我成为第二个我。这是所谓过渡阶段的我。以前折磨我摧残我的肉体痛苦确实消失了,但其他感觉也随之退化淡化,就连求生的意志肉体的活力精神的集中力也都随同痛苦消失得利利索索。而在通过这奇妙的中间地带后,如今我成了新的我。至于是不是我本来应有的面目,自己还不清楚。但在感觉上我可以模糊然而确切地把握到自己正朝着正确方向前进。"
加纳克里他扬脸定定注视我的眼睛,仿佛征求我的感想。她双手仍放在餐桌上。
"就是说,那男人给你带来了一个新的自己是吧?"我试着问。
"我想恐怕是这样。"加纳克里他说,并点几下头。她的脸宛如干涸的池底,见不到任何表情。"通过被那男人爱抚、拥抱进而获得生来第一次天翻地覆的性快感,我的肉体发生了某种巨大变化。至于为什么有此变化为什么需要借助那个男人的手来完成,我不得而知。但无论过程如何,在我意识到时我已进入新的容器,并在基本通过刚才也已说过的那种严重混乱之后,试图将新的自己作为"更正确的存在"接受下来。不管怎么说,我已从深重的无感觉状态中挣脱出来,而那对我无异于透不过气的地狱。
"只是,事后的不快感很长时间里都如影随形地跟着我。每当想起那十指,想起他往我那里边塞的什么,想起我体内掉出的(或感觉出的)滑溜溜的块状物,我就一阵惶惶然,涌上一股无可排遣的愤怒,感到绝望。我恨不能把那天发生的一切从记忆一笔勾销,然而无可奈何。为什么呢,因为那男人已摸开我体内的什么。那被撬的感触同有关那男人的记忆浑然一体地永远存留下来。毫无疑问,我体内有了污秽的东西。这是一种相互矛盾的感情。明白么?我获得的变化本身或许是正确的,并没有错,但带来变化的东西却是污秽的,错误的。这种矛盾或者说分裂长期折磨着我。"
加纳克里他望一会她在桌面的手。
"那以后我就不再为娼,因为已经失去了为娼的意义。"加纳克里他脸上仍未浮现出类似表情的表情。
"那么容易就洗手不干了?"
加纳克里他点点头:"我二话没说,反正就是不干了。什么罗嗦也没遇到,容易得甚至有点扫兴。我心里本已做好准备,料想他们肯定打电话来。但他们就此无话。他们知道我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威胁也是完全可能的,而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这样,表面上我重新成为一个普通女孩。当时借父亲的钱如数还了,甚至有了一笔可观的存款。哥哥用我还回的钱又买了辆不伦不类的新车。而我为还钱做了些什么,他恐怕根本无法想象。
"适应新的自身需要时间。所谓自己是怎样一个存在,具有怎样的功能,感受什么如何感受——这些我都必须一个个从经验上加以把握、记忆和积累。知道吗?我身上原有的东西几乎都已脱落,都已丢失。我既是新的存在,又差不多是空壳。我必须一点一滴填补这个空白,必须用自己的双手-一制作我这一实体或我赖以形成的东西。
"虽说身份我还是大学生,但我已没心思返校。我早上离开家,去公园一个人呆呆坐在长椅上,或一味在甬道上走来走去。下雨就进图书馆,把书本摊在桌面上装出看书的样子。还有时在电影院一待就是一天,也有时乘山手线电车来回兜上一日。感觉上就好像一个人孤零零浮游在漆黑的宇宙。我没有人可以商量。若在加纳马尔地面前自然什么都可以推出,但前面已经说过,姐姐当时躲在遥远的马尔他岛潜心修行。不晓得地址,通信都通不成,只能孤军奋战。就连一本解释我所经历事情的书都没有。不过,尽管孤独,并非不幸。我已经可以牢牢地扑在自身上了,至少现在已经有了可以补上去的自己本身。
"新的我可以感觉到疼痛,尽管不似过去那么剧烈。但同时我也不觉之间掌握了逃避疼痛的办法。就是说,我可以离开作为感觉出疼痛的具体的我。明白么,我可以将自己分为肉体的我和非肉体的我两部分。空口说起来你或许觉得费解,而一旦掌握方法,实际并不怎么难。每当疼痛袭来,我就离开作为肉体的我,就像不愿见面的人来时悄悄躲去隔壁,十分简单自然。我认识到疼痛涉及的是自己的肉体,肉体可以感觉出疼痛的存在。可是我不在那里,我在的是隔壁房间,所以疼痛的枷锁套不住我。"
"那么说,你是随时可以把自己那么分离开来喽?"
"不不,"加纳克里他略一沉吟,"最初我能做到的只限于物理式疼痛施加在我肉体的时候。换句话说,疼痛是我分离意识的关键。后来通过加纳马尔他的帮助,我才得以在某种程度上自主地将二者分离开来。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如此一来二去,加纳马尔他来了信。信上说她终于结束马尔他岛上的三年修行,一周内回国,哪里也不再去了,就留在日本。我为将同马尔他重逢感到高兴。我们七八年没见了,一次也没见过。前面说来着,这世上马尔他是我唯一能够推心置腹畅所欲言的人。
"马尔他回国当天,我就把以前发生过的事统统说了一遍,说得很长。马尔他一声不响地把这段奇妙的遭遇最后听完,一个问题也没提。等我说完,她深深唱叹一声,说:看来我确实早该在你身旁守护你。怎么回事呢,我竟然没察觉到你有这么根深蒂固的问题,或许因为你同我太亲近了。但不管怎样,我还是有我无论如何必须做的事情来看,有很多地方非我一个人去不可,别无选择。
"我劝她不必介意。我说这是我的问题,终归我是因此而多少变得地道起来的。加纳马尔他静静沉思了一阵,然后这样说道:
"我离开日本以来你所遭遇的种种事情,我想对你是难受的残酷的。但正如你所说,无论情况怎样你是因此而阶段性地一点点接近本来的自己的。最艰难时期已经度过,一去不复返了,不会再次找到你头上。虽说并不容易,但经过一定的时间,一切都是可以忘却的。然而若没有本来的自己,从根本上人是活不下去的。就如地面,如果没有地面,在上面做什么都无从谈起。
"只有一点你必须记住——你的身体已被那个男人沾污了。这原本就是你必须经受的。弄得不好,很有可能永远失去自己,永远在完全的无中往来彷徨。所幸那时的你碰巧不是本来的你,因而起了很好的反作用。惟其如此,你才反倒从<假性的你>中解放出来。这实在幸运得很。不过那脏物仍留在你体内,必须找地方冲除才行。但我无法为你冲除,具体方法也不晓得。恐怕只能由你自己寻找方法自己解决。
"姐姐接着为我取了加纳克里他这个新名。获得新生的我需要新的名字。我马上喜欢上了这个名字。加纳马尔他还把我用作灵媒。在她指导下,我一步步掌握了控制自己和将肉体与精神分离开来的方法。我生来总算第一次得以在安详的心境中欢度时光。当然,我还没有把握住本来的我那一存在。身上还缺少很多很多东西。可是现在我身边有加纳马尔他,有人可以依赖。她理解我,容纳我,引导我,好好保护我。"
"你再次碰到了绵谷升吧?"
加纳克里他点下头:"是的,我又一次见到了绵谷升先生。那是今年3月初,距我第一次被地抚摸、实现转变、同加纳马尔他一道工作已经过去五年多了。绵谷升先生来我家找马尔他,我在家里见到他的。没开口说话,只在门口一晃儿。但我一瞥见那张脸,顿时触电似地呆立不动。因为那是最后一次买我的那个男人。
"我叫来加纳马尔他,告诉说那就是玷污我的那个男人。晓得了,往下全交给我,你放心就是。姐姐说,你躲在里边,决不要在他面前露面。我照姐姐吩咐做了,所以不知道他和加纳马尔他在那儿谈了什么。"
"绵谷升到底找加纳马尔地寻求什么呢?"
加纳克里他摇头道:"我一无所知,冈田先生。"
"一般都有人去你们那里寻求什么吧?"
"是的,是那样的。"
"例如寻求什么呢?"
"所有一切。"
"具体说来?"
加纳克里他咬了下嘴唇:"失物、运气、前程……等等。"
"你们都能料到吧?"
"料得到。"加纳克里他指着自己太阳穴说,"当然也不是什么都料得到。但答案大多在这里面,只要进这里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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