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所住的院落,元芳菲定神细忖,想了半晌,想透了自己何以险溺寒塘。
环燕说,府里的三夫人与世无争,从不掺合夫人们的勾斗。想来,三夫人不是不想争不想斗,而是人家青睐更高明更上档次的争法斗法。在几位夫人为了一个男人临幸的密疏、所分月例的多寡打得头破血流时,她超然事外,坐山观虎斗之余,也把老虎的各样动作摸了个清楚。夫人们为了不让丑态显现在自家男人面前,收买下人报信,三夫人想必是收买下人不报信罢。本来,今儿个是人家三夫人收网的日子,要让女人们在男人面前尽去委婉扫地的,是她多事,破坏了人家的好事。。。。。
这样想来,也难怪人家要把她推到水里清醒一下了。
“小姐,奴婢求求您了,以后您别再做这种事,好么?今儿个要不是有二爷在,您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是啊,幸好有你家二爷在。”元芳菲临镜理妆,持箆梳理着一把青丝,随口问着,“你家二爷那个人,像是不喜言笑呢。”
“二爷的确不喜说话,也很少笑,下人们见了二爷,都会不自觉的害怕。但伺候二爷的人都说二爷其实很好说话,只要份内的事都做好了,一年到头也不会被骂上一声。”
“但你们家二爷对你们大爷的夫人们,似乎不太友善。”
“。。。。。是罢。二爷不喜欢太吵。”
“有女人们的地方,就会有吵闹,皇帝后宫里的嫔妃个个都是贵族千金,不还是会打作一团?他嫌你家大爷的女人们太吵,他自己的女人们就不吵么?”
“二爷还没有女人。。。。。。哦,主子的事轮不到奴婢知道,只是奴婢从来没看二爷往府里带过一个女人。。。。”按规矩礼数,她都不该对客人擅道主子家事,但这位元小姐实在太会诱拐,不知不觉地,自己便把话吐露了出去,唉~~
今夜,欧阳府于本府园中宴请宾客。
因欧阳南天的吩咐,丫鬟们把元芳菲硬给拉来,她由此也见得了这北地豪门的夜宴景象。
园中一处开阔的石板空地上,燃着一簇篝火,滞期烤架,烤全羊的香气弥漫全场。林木之上,红灯高挂。轩台之间,管弦轻扬。亭间树下,席案广设。案畔所踞,皆是京地大商,聚集此处,为的是一场欢乐。正是今宵有酒今宵醉,莫使金樽空对月。
“南天兄是要把你这欧阳府建成百花园不成,那又是从哪里采了一朵花王过来?”有客对着元芳菲所在方向,醉眼乜斜,笑问。
欧阳南天大笑,“王兄还是喝酒罢,那朵花带刺,在下还没有真正采在手中呢。”
“南天兄也有采不下来的花么?想你府里的五位夫人,哪个不是一地的花王,还不都被你南天兄移植到了你这花园里?”王姓客人向那位美人一看再看,百看不厌,愈看愈是心痒难耐,趁着酒兴,不妨放浪形骸。“南天兄此时若不想不采,可否让在下先得头筹?”
“王兄何时也好了此道?”
大陇皇朝朝风谨肃,先皇在位之际,曾颁律法,凡贵族豪门易妾而寝者,属有为人伦,一律严禁,违者入狱半载。此法一出,无论哪一家行事,自不能再如先前那般肆无忌惮。只是,暗箱操作从来为贵族豪廷擅长,此风虽禁未绝。而欧阳南天虽喜收集美人,对他人的美人却没有兴趣,也无意和人共享自己的。没想到,这个和结交已久从来以道貌示人的王连寿,竟有此等习好。
“欧阳兄既然尚未采撷,何不让在下先领芳泽?在下愿附千两白银,不,千金如何?”
“在下已经说过那多话带刺了,王兄不怕扎手?”
“把刺拔光了,便也不扎手了不是?”
“王兄既然有此雅兴,尽可前去一试。”他料定,元芳菲不会让这人好过。他也正好看看,那朵玫瑰花的刺儿到底有多硬多棘手。孰不知,此一念之缪,谬之千里。
元芳菲以手撑颐,对眼前北地男儿的酒态尽作欣赏。与江南男子相比,北人不止形貌动作有异,酒饭桌上更见不同。江南男子,手持白玉杯,作轻呡浅啜,走风雅一脉。此中男子,执觚倾饮,间杂豪笑数声,走狂放一路。此即一言水土,养一方之人,所谓风土人情当如是。
“美人,那方有乐有舞,为何一人坐在这偏僻角落不去与人共欢?”人影跌踬,有人不请自来,坐到了旁边空位。
元芳菲颦眉先瞥这醉态男子一眼,再抬眸诘向随行丫鬟,“他是什么人?你们欧阳府里的?”
环燕也怔住,眺向主子,那边却似乎未察这方动静,“这位是发字号的王老板,今晚的宾客,他。。。。。喝醉了罢?王老板,元小姐是我家大爷的客人,您要不要到别处去坐?”
“对,客人,娇客。”王老板全身无骨般地向每人依靠过去,“每人一个人躲在这里,是嫌太闹么?我知道一个安静去处,带美人去如何?”
这轻佻口吻,这玩亵姿态,元芳菲完全可以想到对方将她当成什么人了,嫣然一笑,“你从哪里看出小女子是可以任人带走的呢?”
“女人不笑美,一笑更美,单这一笑,在下便觉千两黄金花得值了。”远观,心痒难耐。近观,心痒更甚,一双手先摸向美人放在案上的素荑。
千两黄金?元芳菲向欧阳南天所在处冷冷一睇,手缩回袖里,避开了那只禄山之爪。“这位兄台何必如此猴急?这清冷月光之下,除了那些事,还有许多事可以做呢。”
王老板邪笑,“可是,我只想和美人做那些事。”
她声放柔媚,“哪些事?”
“美人明知故问,该罚。。。。”王老板涎脸亲了过来。
瓷器破碎之声作鸣,一只果盘四分五裂之后,未落地的一角握在一只纤纤素指之间,尖顶一端则抵在面前男人颈部脉上,“这样,还要罚么?”
“你——”
“你最好莫乱动,本姑娘学过几天医术,随不成气候,找人经络还不在话下,我手向前一递,你颈脉便要断了。”
“小姐。。。。。”环燕被这情势骇得面无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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