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两百年来,这密道也不知渡了多少人去?”顾拾顾左右而言他,还带着轻松的笑,“宫中的女子,即使坐到了皇后的高位,也还会如此寂寞么?”
&esp;&esp;人人都会寂寞的,谁也不比谁强多少。便他自己,若不是因为寂寞,又怎么会依赖于她?
&esp;&esp;阿寄给他包扎好了,他抱歉地一笑:“那豁口那么高,只能等我的手臂好了,才能带你出去了。说不得,我们还得在这里将就些时候。”
&esp;&esp;阿寄摇摇头。方才给他包扎完全出乎照顾他的本能,现在平静下来,她心中反而又空了。
&esp;&esp;他其实已不再需要她的照顾了。
&esp;&esp;从掖庭到这里,她已很是疲倦,坐下来时头脑发昏,几乎便要睡去,却还牢牢地抓着顾拾的手。
&esp;&esp;那一长条的布索早不知被扔在了哪里。
&esp;&esp;若早知最终是要弄脏她的手,最初他又为什么要讲究和克制呢?
&esp;&esp;“阿寄,”他开口道,“你明明都不愿意跟我走,为什么照顾起我来却毫无怨言?”
&esp;&esp;☆、
&esp;&esp;她仓促地抬起头看着他。
&esp;&esp;顾拾知道自己这一问刺中了她的要害,可是因为她是哑巴,她都不能发出抗议的声音,这未免还是有些不公平。他苍白地笑了笑,这一路走来他已流了太多的血,他的声音像是一瞬间就衰弱了下去,“你离开了一个月……好像突然就变了个人。我去掖庭找你,没想到你却会后退……”
&esp;&esp;她摇了摇头,这样的问题,即使她不是哑巴,恐怕也回答不了。这时候,沉默于她而言反成了保护。
&esp;&esp;“如果我们就这样逃出去了,”他慢慢地、一字一顿地道,“你是会跟我一起浪迹天涯,还是会与我分道扬镳?”
&esp;&esp;她看着他。似乎是因为他给的选择太残忍,她的目光中微微颤动着悲哀的光芒。
&esp;&esp;他专注地凝视着她,那跃动的目光里暗藏了钩子,好像要从她的表情中挖出她的心来。
&esp;&esp;“这样吧。”半晌,他笑了,“你若愿意跟我一起走,你便吻我右脸。你若要同我分开,你便吻我左脸。”
&esp;&esp;她登时脸上羞红,转过头去不理他,胸口起伏不定。她听见他的笑声回荡在空空四壁间,伴随着更沉重的咳嗽,她闭上眼咬了咬牙,心中知道,方才他是放了她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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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两人终于躲进了安全的地方,心头都不由得松懈下来,阿寄先自睡去了。待她醒来,意外地看见面前点了两只膏烛,莹莹的火光映着无声的河流,将颤抖的微光投到高高的穹顶上去。
&esp;&esp;顾拾却未坐在这亮堂的地方,而是坐在河边。
&esp;&esp;阿寄走过去,见他身边堆放了些杂物,有古旧的衣衫、生锈的铜镜、用残的胭脂……竟尔还有一盘时鲜的瓜果。
&esp;&esp;顾拾转过头朝她一笑,“我方才又去椒房殿看了看,没料到偌大的厨房里什么也没有,这吃食还是从供品里拿的。”
&esp;&esp;阿寄抬眸,见他那件沾满了血的白衣已换下,眼下他穿着不知是谁的一件暗色直裾,掩住了伤口,长发披落肩头,苍白的脸庞上笑影微微。她想象他一个人偷偷摸摸去殿里拿东西,担惊受怕之余,心中怀着好笑的怜惜。现在的他看起来是这样温暖而安全,他其实不需要她就能够过得很好。
&esp;&esp;她笑着,眸色却是黯淡的。
&esp;&esp;他看着她笑,自己的心情也奇异地平静下来,方才坐在这河边时所痛苦地思索的那些事……好像都不值一提了。
&esp;&esp;他轻声道:“阿寄。我不是有意吓唬你……”
&esp;&esp;她迷惑地望过来。
&esp;&esp;“我想,孝诚皇后她并没有逃出去。”
&esp;&esp;阿寄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袖子躲到他身后。他不由得伸出手揽住她,低低地笑道:“你不要怕,我在这里。不过,你看这河。”
&esp;&esp;借着烛火的微弱光芒,阿寄定睛看去,这地底的阴河已近干涸了,只有一条浅浅的溪流在河床最深处隐隐流淌。而就在那小溪边上……
&esp;&esp;那是一架骨肉半烂的白骨,身上犹披着华丽的破碎的长袍!——那是皇后品级的翟衣,却是大丧期间的式样,素白的底子上暗绣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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