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在龟兹城狂欢一夜的乌孙骑从们,陆续从各处汇聚到龟兹王宫前。
他们有人喝得醉醺醺的,掘地三尺找到了龟兹城所有的葡萄酒;有的身上披着厚厚的丝帛,是从富人家抢来的;有的脸上留下明显的女子抓痕,至于受害者挣扎反抗的结果如何,任弘不想知道。
他昨晚见识到了乌孙人凶残的一面,真如同饿了几天,被放进羊圈的饿狼,杀戮凌虐在龟兹城各处发生,有些地方燃烧的火仍未扑灭。
可即便如此,任弘却仍必须与之为伍,因为这是他手里最好的牌。
任弘恍然想起,自己与刘瑶光初见时,她于烽燧上指着乌孙人说的话,对这些人又爱又恨。
爱他们的质朴勇武,恨他们的野蛮残忍。
刘瑶光此刻正站在龟兹王宫城头,面容前所未有的肃穆,乌孙右大将和元贵靡也在。
满脸纠结的元贵靡是今日的主角之一,要与之唱对手戏的,则是被缚住双手,跪在城头的龟兹王绛宾。
这是任弘第二次见到绛宾,他不再是那个能歌善舞的优雅王子,而是狼狈的亡国之君,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头乌黑长发。
据说,龟兹王每天都要用油脂进行膏沐,并加入香料,让头发在有光泽之余,还能散发诱人的清香,回旋飘动。
据说,昨夜有龟兹奴婢力劝绛宾割了头发,伪装潜逃,天色黑,或许能侥幸脱身。但绛宾却拒绝了,披散着显眼的长发,用葡萄酒将自己灌得烂醉,在金狮子胡床边束手就擒。
“任君,这是要做什么?”韩敢当见乌孙人越聚越多,而且还出奇安静地盘腿坐在周围等待,不由感到诧异。
“待会要举行一场仪式。”任弘淡淡说道。
“乌孙人的成年礼,类似中原豪贵之家或儒生的冠礼。“
“谁成年?”韩敢当更好奇了。
任弘指着上头的元贵靡:“大王子,元贵靡。”
解忧公主虽然和亲乌孙已二十余年,可直到十九年前,才嫁了肥王,元贵靡竟然还没满19。
而瑶光,亦才是二八少女。
“看到那些乌孙人马匹缰绳上的东西了么?”
任弘朝旁边努了努嘴,韩敢当便看到,几个乌孙武士的马匹缰绳上,拴着血淋淋的人头皮。
“乌孙人记功的方式与大汉不同,不斩首级,只割其头皮,经过处理后用缰绳吊在显眼的位置。”
“而乌孙人贵人的成年礼也与之类似,除了杀人,割下其头皮外,还要饮用他杀死的第一个敌人的血,被杀的人地位越高,成年后的战士就越得尊敬。”
“喝人血?”
哪怕是砍过许多匈奴人脑袋的韩敢当,也听得毛骨悚然,任弘却只喃喃道:
“只不知这元贵靡,下得了手么?若是众目睽睽之下做不到,他在乌孙国,就彻底扶不起了!”
……
绛宾已是待宰的羔羊,但哪怕如此,他仍试图与瑶光说话。
“公主,可要转译?”译者如此询问瑶光。
她却立刻偏开了头:“不必了。”
不管是唾骂,诅咒,还是求饶,都毫无意义。
尤其是,这些话可能会影响到兄长的决心。
若是杀羊前,能听懂羊在咩咩哀求什么,你还下得了手,还能吃它的肉么?
“这一切,都是龟兹王一家咎由自取,我的侍卫,任君的袍泽们,不能白死。”
瑶光公主努力说服自己,却还是觉得,龟兹,尤其是普通人为龟兹王愚蠢行径付出的代价,确实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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