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望了望胖子他们,他们俩都冲我摇摇头,虽然戴着防毒面具,我还是能感觉到他们俩满脸茫然的神色。
胖子问我道:“老胡,怎么回事?这他妈的倒好像是博物馆,哪来的这么多棺材?”
我思索了片刻,其实这件事也不难推测,只是我们先入为主,没想到这些。
野人沟本来就是金辽时期的古墓群,关东军修建这座隐秘的地下要塞,特别是两边要塞中相联的三条通道,刚好横穿野人沟的山谷,施工的时候,一定在里面挖出了不少古墓,这些古墓里的陪葬品,以及金辽古代贵族的棺椁,对日本人来说都是宝贝,他们把从古墓里挖出来的东西,全部用半真空的密室存放了起来,关东军撤退得很匆忙,临走时只把陪葬的古董卷包了,剩下这些棺材就一直留在了这里。
胖子说道:“日本人倒会顺手牵羊,什么都没给咱剩下,咱看看棺材里面还有没有值钱的东西,也不枉辛苦了这一趟。”说罢用脚踹开一具大棺的棺板,那棺材盖子本来早就被日本人撬开,并未重新钉上,一踹之下,就把棺材盖子踢在一旁。
英子不敢过来看:“我还是到门口等你俩吧,我顺便盯着点,别让人把咱都关这里边。”说完,就走到了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守住大门。
我对门口的英子说:“还是我大妹子机警,这事我都没想到,真是白当这么多年兵了,这门只能从外边开,咱们要是都被关在这间密室里,恐怕连哭都找不着调儿门了。”
胖子只顾在棺材里乱翻,边翻边骂:“我操,全是骨头渣子,日本鬼子真他妈缺德,走到哪都玩三光政策啊,连个囫囵个儿的罐子都没给咱留下。”
连翻三四口棺木都是如此,气得胖子骂个不停,又去推金丝楠木的朱漆棺材。
我没太注意那些普通的棺材,我的视线一直被那具硕大的石棺吸引,直觉告诉我,那里边有东西……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忽然有种冲动,必须把这具石棺打开看看。我招呼胖子过来帮手,二人合力去推上边的石板,那石板厚重异常,推了半天只推开一条细缝。
胖子喘着粗气摆了摆手:“不行了……先歇会儿,太沉了……肚子里没食儿推不动啊。”
我肚子里也饿得咕咕直叫,这一用力,更是眼冒金星,只得坐下来休息,我们把防毒面具摘了,各自点了支香烟。
胖子吐了个烟圈儿:“老胡你说古代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整这么个石头棺材,我还是头回看见有人用石头当棺材。”
我抚摸着石板说:“这可不是棺材,这叫石椁。棺椁,棺椁,木头棺材在这石匣子里边呢。能享受这种待遇的,肯定是一高干,说不定是个王爷。”
胖子挠挠头:“噢,原来是这么回事,还真他妈复杂,同样都是埋在野人沟里,咱们挖的那个将军墓跟这石头棺材里边的主儿相比,谁的官大?”
我摇头道:“不知道,这可就不太好说了,咱们都不太懂历史,不过金辽元这几百年间,北方的游牧民族空前强大,他们都是从马背上得的天下,我估计应该是重武轻文,所以有可能是武勋最高的贵族,才给埋在这片风水宝地的正穴上,其余埋在这附近的贵族,也许陪葬品比将军墓里的还要丰厚。墓主人生前的爱好不同,陪葬品肯定也有所不同。就拿咱们挖的那个古墓来说,墓主是一介武夫,没什么高雅的品位和情趣,所以他的墓中物品多是马匹兵器。”
胖子道:“其实那些马肯定都是千里良驹,要是活的可就值大钱,不过现在只剩下马骨了,估计卖给废品回收站,人家都不要。还好他还有两块玉璧,否则咱就白忙活了,这两块玉璧回去让大金牙找个下家,怎么也对付了万儿八千的。”
说话间烟就抽完了,我们俩重新戴上防毒面具,铆足了劲再次推动大石板,英子也过来帮忙,终于把石板挪在了一旁。石椁里面露出一口纯黑底色的木棺,这口棺仍然比普通的棺材要大出将近一倍,而且高度也异乎寻常,不算呈圆弧的盖子,都足有半人多高。
棺木工艺精湛,绝非俗物,两端、四周、棺盖上都有镏金漆的五彩描,绘的是一些吉祥的神兽,皆是仙鹤、麒麟、龟蛇之类的,用以保佑棺中的主人死后尸解成仙。棺盖上更有天上二十八星宿的星图,棺底四周环绕一圈云卷图案的金色纹饰,不知用了什么秘密法门,千百年后色彩依旧艳丽如新,真叫人叹为观止。
我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华美气派的棺木,若不是亲眼得见,哪会想得到世上竟然有这种艺术品一样的巨大棺材。
胖子大喜:“就算里边没东西,咱把棺材扛回去卖了,也能大赚一笔。”挽起袖子就把棺板推了开来。
连英子也忍不住想看看这口大棺中有什么东西,三人凑在一起,用手电照射棺内,那棺中所铺锦缎早已腐朽不堪,恐怕一碰就变成灰烬了,层层朽烂的锦缎上平卧着一具骨架,时隔千年,衣服、皮肉早已烂得尽了,只有头骨保存得略微完整一些,张着大口,露出两排黑漆漆的烂牙,若是不看那头骨,可能都看不出来这是具人的遗骸。
英子用手电筒的光柱一扫巨棺的边缘,吓得她一声大叫:“哎呀妈呀,就是这小孩!”
只见棺材两头,各立有一男一女两个光屁股小孩,看上去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面目栩栩如生,男孩头上扎了个冲天辫,女孩的头发挽了两个髻,这发式绝非近代的款式,倒像是壁画中的古人一般,莫非是殉葬道君的童男童女?棺中主人都已经快烂没了,这童男童女又何以保存得如此完好?
“这俩小崽子,八成是假人,做得跟真的似的。”胖子边说边要用手去捏巨棺中的小孩,“胖爷今天倒要瞧瞧,还他妈成精了不成?”
我一把按住胖子的手:“不戴手套千万别碰!这不是假人,可能有毒,你们仔细看这俩小孩身上,都是一片片青紫色的斑块,这是水银斑。”
五十年代的时候,我的祖父胡国华曾经因为看病,在北京的一家大医院住过一段时间的院。在此期间,刚好赶上医院附近要修一座大型建筑,工地上挖出了一座古墓,他也曾从医院里偷跑出去瞧热闹,进地宫里看了一通。
那古墓据说是明代一个王爷的,绕着古墓周围一圈都是黑水,地宫的墓室分为前中后三部分,门口吊着千斤闸,从闸门进去,首先是一间“明殿”(冥殿),按墓主生前家中堂屋的布置,有各种家具摆设,这些器物称为“明器”(冥器)。
再往里,中间的墓室,称为“寝殿”,是摆放棺椁的地方。这座古墓是合葬墓,而且非常特殊的是,墓主夫妇———也就是王爷和王妃的棺材,都用大铁链子、大铜环和铜锁,吊在寝殿半空。
其后是“配殿”,是专门用来放陪葬品的地方。
没隔几天,在海淀也出土了一座元代古墓,这两座墓中都有殉葬的童男童女,出土的时候与活人一模一样,只是元代的那座墓中出土的童男女,身上的衣服一碰就成灰了。
后来我祖父把这两件事当故事给我讲过,他说这些童男童女都是活着的时候,除了口服水银之外,在头顶、后背、脚心等处还要挖洞,满满地灌进水银,死后再用水银粉抹遍全身,就像做成了标本一样,历经万年,皮肉也不腐烂。这种技术远比古埃及的木乃伊要先进得多,不过两种文明的背景不同,价值取向也有很大差异,而且用灌水银的办法保持尸体的外貌,必须要用活人,死人血液不流通,没法往里灌,所以这种技术从来没用在任何墓主身上。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恐怕就是用活人来殉葬了,胖子戴上手套把其中一个小孩的尸体抱了出来,仔细检查,果然在头顶上、后背、足底等处,发现了几个窟窿。这些尸体上的洞,已经被巧手匠人以火漆封住,尸体上有不少地方已经出现一片片黑紫色斑点,陪葬的人或者金银玉器经常会涂抹水银粉,时间久了会产生化学变化,年代近的会呈现棕红色,年代远了就变成黑紫色,这种斑块俗称“水银斑”或者“水银浸”,也有些地方称尸斑为“烂阴子”、“汞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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