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洛希瞥见一顶轿子颤颤巍巍被抬进去大理寺内,四个轿夫神色慌张,她察觉到不对劲,定睛一看,宋延皓的管家范旭也跟随着轿子入内,她连忙叫来小厮,“快去看看,是不是那个轿子内的就是工部侍郎!”
小厮赶紧听令,偷询了回来,“禀告王妃,刚刚进去的是工部侍郎宋延皓。”
她一听,心中顿感不妙,连婉儿的劝告都不听赶紧下了马车内,一袭粉红大袍越过长街,头戴四时景的象生花,花团锦簇,生机活现,围观百姓无不感叹,天朝底下竟然有如此美人,气质清艳,灵气而脱俗。
大理寺前的两名守卫见此,连忙拔刀呵斥,“此乃奉天大理寺,尔等速退!”
“吾乃裕王妃,有王爷给的金玉令,出入无阻,还不收剑退下?”洛希示出千昕鹤曾经给过他的手牌,面中温怒,况她身上的这一套服饰高雅贵气,更加衬托出她的威严。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不知应该如何是好,又遭她震喝住,“……还不快起开!”
“持王爷手牌者乃亲信,况是裕王妃,还不赶紧让路,快退下……”大理寺主薄崔文盛恭敬的合交叉礼,一袭青袍弯腰迎出,眼神示意两个守卫赶紧退下,那双老眸笑笑,转而对洛希道,“裕王妃,您请入内来。”
洛希直接就推开横刀自顾而入,主簿带着她到前厅上,又绕道官堂不入,过断案八房,还引见了司正黄文公,评事李佳迅,侍卫端上茶来,请她落座,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在绕圈子,碍于脸面而又不得不坐在上座,听着几位公卿开始谈笑风生说起事来。
“诸君议事,我不好参与,本王妃到后头院子里走走,等到王爷下公堂再来告诉我也不迟…”洛希打断了崔公等人的谈话,借口到外头小逛,迅速起身就离开了屋。
崔文盛立马察觉到洛希的想法,赶紧追了上去,她记得上次公堂的位置,轻车熟路就到了前厅去,忽见崔文盛立马就拦在了她的面前,“王妃,王爷在公堂内审案,无关人等禁止入内,请您不要让小人为难呀……”
洛希根本不理会他的话,从前厅径直的走进去,绕过内堂门,于公堂侧边只剩下一道随手可掀起来的的竹帘,崔文盛也不敢贸然拦她,重叹了一口气道,“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王爷是大理寺的主管,王妃却在其背后扰乱公堂,您这有违背礼数,陷他于不忠不义。”
她一时停住了脚。
隔着那道竹帘,她甚至可以闻到一股血腥之味,这就是大理寺公堂的手不留情。
千昕鹤正坐在一张黑色楠木官帽椅子上,身着暗红色大衣公袍,右手撑在雕有獬豸兽头扶手,正在用清淡,幽隐的目光望着眼前的宋延皓,“文昭五十七年,本王第一次监国,宋大人高中状元,殿前回话,是本王亲赐你翰林院修撰,从五品,对么?”
“……是。”
宋延皓脸色虚白,就坐在他面前的那张官椅上,披着单薄的敞衣,身上还有隐约可见前几日挨打的血色鞭痕,十分惨壮。
“本王还记得,你是庸郧的学生,他致仕归家举荐你出任翰林学士承旨,兼吏部审查院知事,陛下登基后,你却反而从吏部调任,大材小用,去做了工部侍郎。”千昕鹤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若有所思,“皇城司前指挥使已亡,此事已不再追究,但他的儿子杜明尊任殿前司所属诸班直,这个职位只不过小官,你却亲自给吏部举荐了一个人……”
宋延皓脸色一变。
“你举荐之人乃叛逆之臣,槐王府上长吏黄孝河。”千昕鹤忽然抬起眸望着他,看着他脸上极为细微的变化,冷冷道,“她不知道这件事情,但你利用了她,做了帮凶…”
洛希听到这里,忽然内心咯噔一下,她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关系,只是那个时候觉得宋延皓杀杜明尊有些过了头,现在细细想来,宋延皓是从来不轻易自己手染鲜血的。
“下官不明白王爷意思。”
宋延皓虚弱的支撑起身体,靠在椅背上,轻轻的一笑,“王爷要杀要剐,下官又怎么有怨言呢,还请直接动手吧。”
千昕鹤兴许猜到宋延皓不会轻易全盘托出,示意下首的严见斋便接管了此事。
严见斋一袭红袍,义正言辞的说道,“吏部会将其改为良籍,此乃大罪,你明知此人有问题为何还用,再不说真话就要遭刑!”
洛希心中一寒,猛的捉住了竹帘的边角,又像是烫手一样松开了,她是王妃,不能出去阻拦,不敢贸然再增添一点事端。
“是我亲自指使审查院修改了黄孝河的罪籍,为己所用,一己私欲罢了。”宋延皓面无表情的说道,强撑着身体,“此事并无幕后主谋,严大人也不必再审,我都认罪了。”
严见斋站了起来,他的身材欣长,傲骨正气,“起用罪臣,是陛下的意思么?”
宋延皓顿时闻声色变,视线直接穿过严见斋,看着中央高座上的千昕鹤,他一言不发,疏远冷清的玉眸,凌厉的目光,如同高山俯视的雄鹰,让自己的一切无所遁形。
“原来王爷特意派人到府上请我来,不是要我伏诛,而是要做指认。”他饶有意味的望着千昕鹤,自己确实低估了王爷本领。
千昕鹤始终如同冰山一样的沉默,将宋延皓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无奈和自嘲,都尽收眼底,他微微用余光看向那竹帘处的一丝不寻常的荡动,安静,并没有多说什么话。
“用刑。”
严见斋没有给宋延皓多余机会,一声令下,两个侍卫走上前,将宋延皓按在长条板凳上,跟来管家范旭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几番想要拦上去都被身边的狱卒扣住。
狱头掌棍在手,来势汹汹。
忽的一棍子下去,本就身负鞭伤的宋延皓痛的咬牙切齿,始终是一言不发承受。
然而千昕鹤并未出言阻拦,目光深幽如泉,漠视眼前一棍又一棍被杖责的千昕鹤。
他冷漠的像个高高在上的王者,余光看向那道竹帘子,那个人始终不为所动,没有冲出来,让他也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洛希的心头似乎被火煎熬,但她也很明白自己一旦冲出去,无非是苦着脸求着千昕鹤放人,而她有什么理由要求他放人呢?
此处是公堂,非公职人员不得入内,她无证无据,倘若她是个市井小民瞎闹一场尚且问题不大,可她的身份的裕王妃,胡搅蛮缠只会让他陷入尴尬,害他有失公正。
青梅竹马的爱意早已经成为过去,千昕鹤如今是她唯一的夫君,她的后背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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