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茶香没片刻便四处散开,季玉泽长指拎起紫砂壶,给萧老倒了杯香茶,嗓子凉凉:“夫子,吃茶。”
萧老举杯,抿了一小口,眼神流转,落到那尚未搬走的古琴,断弦醒目。
“沉之近日喜弹琴?”他多年未打手势,也毫无生疏。
失聪之人弹琴,岂不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听不见吗。
季玉泽瞳眸微动,大概猜到萧老心中所想,轻笑一声:“不过闲时打发时间罢了。”
此时,放置到亭栏上的鸟儿吱吱喳喳地叫喊着,畜生向往自由,于笼中终归不安分。啪嗒,笼子滚下来,撞到季玉泽的靴子。
惹得两人双双看去。
不难猜出这五彩鸟应是萧老新得来的,季玉泽想起当年对方亦有只差不多的,不过死了。
叫一狗活生生地连皮带骨吃掉。
在他十岁时。
萧老养了只宝贝鸟儿,翅膀不小心受了伤,不自量力,同如今一样,妄图挣脱牢笼,展翅飞翔。
恰好他临时有事,行至稍远处与人秘密交谈。
而身处城外树林的季玉泽于一旁作画,余光虽能看到鸟儿的举动,却从不抬眼正视一下。
可能是扑腾得过于激烈,鸟笼倒地。
笼栏开了,鸟儿踌躇了稍长的时间,慢慢探出一脚。
待整个身子出来后,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狗飞速地跑过来张嘴叼起它,尖锐的牙齿猛力撕扯着。
不多时,羽毛、肉、鲜血便混合一起。
他终于舍得抬头,单是看着,心不受控制地猛跳了好几回,没唤人来,自己也没救它。
这是它的选择。
季玉泽甚至认为,这样的结局很好,鸟儿解脱了,于死中解脱。
不该干涉,旁观最妥。
以往授学之时,萧老总是拎着鸟笼过来,有次见季玉泽直勾勾地望着毛绒绒、身形小巧的小鸟。
萧老以为他喜欢,边吹哨逗弄心爱之鸟,边打手势随意地问一句是否可爱。
季玉泽又扫了一眼。
他没迟疑,答了嗯,继而弯腰,落座铺纸磨墨,作画题诗。
想掐死。
为何会有如此想法,季玉泽也不知,从未深究,但不觉得此念不当,更不会设法摒除。
毕竟两者并不冲突。
想掐死小鸟是一种欲望,尔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其他欲望。
辗转思考一番,季玉泽想,得压制住,欲望人皆有之,可必须强迫自己操控住。
遭受欲望支配之人形同傀儡,他不愿苟同,于是远离,暂时残忍地将它锁入神龛,忽视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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