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杨直到五百米外的路口才追上桑离。
“小离,”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拽得她回过身,看见她的眼底还是那么波澜不惊,南杨一阵心疼,“小离,听我说几句。”
桑离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看着南杨。
“小离,你如果有什么难处……”
“没有,”桑离语气平静地打断他,“哥,你们都中了电视剧的毒了吧?其实是我心甘情愿的。那人对我好,也有钱,而且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为富不仁……噢对了,还挺帅。所以,你放心吧。”
她仔细看看他,终于微微一笑,踮起脚,在南杨的错愕中,轻轻吻上他的脸颊。
“哥哥,再见。”她轻轻说完这句话,便挣开南杨的手,快步跑向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演出团下榻的酒店。
而在南杨的眼中,那个匆匆走远的背影,就好像一道丝线,从此拴住他全部的惦念。
这就是我们的曾经。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还年轻,我们追逐这世上光彩夺目的一切,希望有朝一日能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受万人敬仰。为此,我们可以放弃亲情、友情、爱情,以及其他。
可是我们忘记了,高处不胜寒。
想要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就要做好曝光的准备,要在别人好奇的目光里学会没有隐私、每日做秀地活着。当然,还要忍得住别人的好奇、议论、谩骂、中伤……以及,所有那些看不见的黑手。
站在高处的人,或许拥有全世界,可是,却未必拥有他自己。
A…1
后来,也正是这跌宕起伏的生活告诉了桑离:站在高处的人,假使有一天从高处落下,那么,他拥有的,可能也只剩他自己。
除非他在走向高处的过程中,还记得保留灵魂深处那些最真纯美好的东西。可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若想简单地活着,这又是多么不可能的事。
原来,简单生活,才是大福气……
上午九点半,站在凤凰山殡仪馆的灵堂里,桑离想到这些,突然有些恍惚。
隐约,那些旧事、那些故人,还是在她沉寂的记忆里,影影绰绰,起起伏伏。
或许,从来没有消失,也毕生无法湮灭。
这样发呆的时候,常青就站在桑离身边,她也不说话,只是神情哀戚地看着悬挂起来的遗照沉默。
灵堂里那么安静。
此时,所有等待吊唁的人们都等在灵堂外——桑悦诚服务过的大型国企至今保存着许多机关作风:专门的治丧小组忙前忙后地摆花圈、放鲜花,灵堂外有穿黑裙的姑娘在发放小白花,还有几个小伙子来来去去地引导外面的人排队。只有家属站在灵堂里,等待追悼会的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常青扭头问桑离:“马煜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桑离愣一下,低头说:“他出国了。”
这样说的时候其实有些忐忑——她都不知道,如果她说她压根没有告诉马煜,别人会怎样想?
常青看桑离一眼,深深叹息:“小离,其实大家都不瞎的,你心里想什么,你以为只有自己知道?”
桑离不抬头,只是看脚尖。
常青缓缓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九岁,现在一转眼,就是近二十年。早晨给你爸爸化妆的时候,我就想,我今年也五十一了,年过半百才知道过日子其实是件顶简单的事。两个人能相遇,能在一起,是缘分,就一定要珍惜。因为我们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突然发生的事,转眼间就把一个人从你身边带走。所以,就算你们感情再好,‘天长地久’也不现实,生活中的变数太多了。那么,能一起相互依靠的时候,就好好地在一起吧。”
桑离微微偏一下头,掩饰住眼里的那些泪水,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常青说:现在,不是她不爱,而是当年少时的爱情与长大后的温情相遇,她自己都拿不准,要往哪边走?
她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可是静静的,什么消息都没有。
田淼说过的,她会给桑离打电话。
可是三十六个小时过去,桑离仍然不知道,沈捷的手术有没有成功?
正发呆的时候,门口响起说话声。桑离和常青抬头,就看见马煜急匆匆走进来,一直走到她们面前,带点焦急地开口:“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一边说一边微微喘息,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
桑离和常青都愣了。
过几秒钟,常青先反应过来,眼圈又红了:“辛苦你了,这么远还赶过来……”
桑离却愣愣地看着马煜,天热,他脸颊上有汗水落下来,却顾不上擦,而是把行李箱放在一边,转身紧紧握住桑离的手,看着常青说:“对不起,来晚了,什么忙都帮不上,您看还有什么我能做的?”
常青迟疑一下,从身边拿起一朵小白花别在马煜胸前,再拿起一块象征亲属身份的黑布,套上马煜的胳膊,用别针在袖子上别紧了,有些哽咽:“去道个别吧,上次那么匆忙,他总说没看清你长什么样子。”
说完她便转过身去擦眼泪,桑离也终于忍不住,任泪水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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