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提问一出蒙毅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况且这一路上白舒的表现也太过平静了,平静到他并不像是被要挟去秦的质子,倒像是真的去秦国给秦王祝寿的使臣一般。
“但你又为什么要把方子进献给王上呢?”这里的王上自然是指嬴政,“若你为赵将,将此等良方予我秦国,乃是通敌叛国之罪,这点,将军想必是知晓的吧。”
“如果我有一篇绝世文章欲览于天下,”马车之外的厮杀声更甚,车内倒是一派祥和之气,“我将其贡于赵王,赵王言此文行云大气但文藻不够华丽,便将其束之高阁。那我为何不可将这文章转投给专寻大气文章的秦国呢——我只是想要将我的文章宣告于天下——是谁重要么?”
那两个秦国的使臣,也不过是在最正确的时候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已:“听过一句话么?”白舒侧头看向被风吹动的帘子,“学会文武艺,效力王家。王家不用,卖与识家。识家不用,仗义行侠。”
正说着,原本侧坐于马车内部的动作瞬变,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自侧坐变为站直倾身双手自身后高举的动作。蒙毅尚未理解对方动作是为何时,一道寒芒自帘子外冲入车内,没见白舒怎么移动,那缚着他活动的绳子就掉落在地了。
尔后,是一边倒的局势。便是家中有个算得上是秦国年轻一辈数一数二好手的兄长,长在武将家也见过很多有着赫赫威名长辈之间的切磋,蒙毅都不得不承认白舒的动作是他见过最好看又有效的那个。
没见他有什么大动作,不过是最简单的翻身折手,他连身子都没怎么移动,就将人困在了马车门口,愣是半点儿没能碰到蒙毅。甚至两个人在狭小的车间内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蒙面的黑袍人就被缴了手中铁剑,一脚踹出了马车。
失了兵器的贼人又哪里是秦国正规军的对手,不过几个呼吸就被刺穿了心脏,没了动静:“啧啧啧,赵迁的人也就只有这点儿水平了。”白舒抖了抖手中的铁器,将其举到了阳光充裕的地方仔细打量了一番,“而且这手艺比起徐夫人,差远了。”
蒙毅想到了当初自家王上加冠时,派人送到赵国边关的那套铠甲。赵王将人交给他们的时候,这人身上就只有一件纯白里衣,那么其余属于这人的东西究竟去往何处,他也有了大概的猜想——不过不急,迟早都是他们大秦的。
“要帮忙么?”白舒掀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又扭头询问蒙毅。
“这种事情你询问我,又有什么用。”眼见着对方在敌人尚未攻入之时就判断出了对方的出剑,蒙毅便知对方的武力值是真的不负虚名,“便是我希望你去救他们,你就真的会按照我的想法行动么?”
“或许呢,”白舒晃了晃头,浅色的眸子里倒映着蒙毅的面孔,“要试一试么,茅上卿?”如恶魔于耳侧的低语,如潘多拉魔盒的引诱,“命令我去救他们,没准因为寄人篱下,我真的会去救他们哦。”
这一刻,蒙毅忽然有些遗憾自己并未将真名告知了,若是对方嘴中称呼的是他的名字,便是知晓这是有所图谋的俯首,但也依旧是一件令人心生愉快的事情:“若是将军愿意,还请相助一二。”
尔后他便看到被他请求的人挑了挑眉,表情意外又不满。但这样的情绪很快如潮水般在他脸上褪去了,又是那副令人看了就心生恼意的笑容:“你求我的哦,”他单手按在肩上活动了一下肩膀,“所以你欠我的。”
蒙毅愣神的功夫,那人就已经抄起之前掉落在地的长刀翻身出了马车,蒙毅急慌慌的掀帘去看,瞧见的便是对方手起刀落身形如鬼魅般于杂乱人群中游走的样子。
他着一身黑袍,银白色刀锋于阳光下划出了鎏金的光,一时间黑金交错竟让他产生了此身并非身处战场,而是坐落于大堂中观赏舞女翩然舞姿的错觉。那张过于艳丽的容貌,此刻也褪去了违和,似本应如此,也只有如此才配得上。
白舒的出现拉走了大半的吸引力,那些刺客的确是朝他而来,见到了目标也不再与蒙毅的侍卫们纠缠,一个两个摆脱了自己的对手朝他而去。对于这样的群攻,白舒并未慌乱,收了之前快准狠的突击,右手持刀左手落于刀柄底端,自攻转防。
“大人,”因为敌人专攻于白舒,侍卫们的压力骤减,此行长官也腾出了手,瞧见自马车露面的蒙毅,急忙上前,“这已经是第七波了。”
“慌什么,”蒙毅自马车上落地,看着自己身侧将自己重重围起的士兵,“你们这弄得好像他们的目标是我一样。”好笑无奈又感动,“赵国还不想与我秦国完全翻脸呢,派些人去去助他,我这里用不着这么多人。”
那侍卫张嘴就想拒绝,却听见自家上司的弟弟加重的语气:“离去前,兄长也有说此行以我为重吧?”既然以我为重,又为何听令不尊?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那长官也只好听令,带着三分之一的人撤离了保护圈,加入了战局之中。白舒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突然加入的战斗力,趁着两刀相撞时骤然收力转身,想要自他身后偷袭的与他之前直面的两个刺客,因为收力不及被收了人头。
然后刀于手中翻转,身后如有眼睛一般刺入背袭刺客的胸膛。同时他撒开右手旋身接住了对方掉落的武器,行云流水的抵挡了他人自高处砍落的锋利刀芒。几乎在同时,不知是从那里射出了一支羽箭,收走了想要自白舒身后偷袭他的刺客。
“还有他人埋伏!”这支箭羽很明显不是秦国的暗手,原本见战局已定逐渐开始缩小包围圈的秦军再次紧张了起来,因为出使他国的原因侍卫们的配备相当简单,不方便出行防御利器重盾,自然不在携带范围内。
不同于他人,白舒则是加快了手中收割的速度,鲜红的血液在他的脸上溅出了一道道泼洒的痕迹,又被袖子随意的抹去,红与白的交错让原本秀丽的面容逐渐变成了令人心生畏惧的修罗。
直至最后一个刺客被收割,那来历不明的箭都再未出现。白舒随意的挽了个花,将铁具一把插入土中,被血染红的面庞直视远处的山林,好像那里有什么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瞧见白舒没有离开的意图,加之之前他的出手相助,秦国的士兵并未为难白舒。他们绕开了在原地当柱子的人,开始清理战场。因为白舒出现的足够及时,他们并未有太大伤亡,死掉的都是敌人。
“将军在看什么?”蒙毅挥退了自己的手下,站在了白舒的身侧,“是射箭的人么?”
“什么射箭的人?”脸上涂着血液的人侧头,给了个无齿的笑容,“那不是娇娇担心我出事,所以告诉其他人要帮我的好心么?”这话说的并无问题甚至是在坦述事实,但连起前后却有了新的意思。
“是将军的故人吧。”白舒能够装傻充愣,蒙毅自然也是可以的,“很令人意外,能在那么远的距离直取敌人性命,却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伤害将军,”是不谙事实不懂真相,还是正是因为知晓事实所以才选择了原谅呢,“对将军一片赤诚啊。”
这样的射手,放在赵国真是可惜了:“将军可要约他一并前来秦国?”他与白舒都心知肚明这是一趟有来无返的旅程,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可能再以‘赵将’的名义回到这片土地了,而瞧见那支箭的力度和速度,以及白舒根本没打算防御警惕的反应,蒙毅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是在边关的副将吧。
明明能够在马车中提前预判到敌人的白舒,却在那支箭到来时毫无防备和警惕,若说这两人从前没有过配合,蒙毅是不信的。他见过自家兄长和他身边得力副将的配合,也是如此互相交付,如同一人。
“去秦国做什么,”白舒笑了笑,转身朝着马车走去,再往前便是函谷关了,踏入函谷关,自此他们的命运便不再同行,“他有他的故土,我有我的荣华,都已经不再是一路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远处的林子里静静地,听不见马鸣也没有人声,蒙毅看着之前白舒看的方向,又回头去看背行的白舒:“你就不担心他恨你?”若他此行是前来取你性命,若他此行是为了夺你回边关,你又要如何呢。
白舒一跃回到了马车上,蒙毅的话使他掀帘子的手顿了顿:“娇娇,晚上我想吃大虫(老虎),”他这样说着,面朝马车使得蒙毅看不到他的神情,“我想吃,但你却一定不会浪费这个时间帮人家打大虫的对吧。”
他这样说着,似乎真的为此感到失落:“啊,那就快点儿去咸阳吧。”如此说道,“到了咸阳,总该有好吃的东西了吧。”说着,他钻入了马车。
然而帘子飘落的那一瞬间,蒙毅忽然想起了之前他曾在车里与白舒交谈时,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确被打断的恍悟——我在乎这个天下,就如同这个天下在乎我。
可若这天下不在乎你呢?
那一如世人不曾爱我,我也不愿去爱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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