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层隔绝了地面的喧嚣,地下世界是如此的安静,齐然下意识的摒住了呼吸,地底深处的矿井里面,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紧张到了极点的心跳。
这一刻,飞逝的时间好像凝固了,感觉仿佛只过了一秒钟,但又漫长得令人窒息,终于从矿井深处传来了让人头皮麻汗毛直竖的低频震动,就像地底藏着的洪荒巨兽在嘶吼——那是强大的地震横波挤压地层,令不堪重负的大地出了痛苦的呻吟!
地面上的人们绝对感受不到如此真切,只有身处几百米深的地下,才能切身体会这种来自地壳深处,令灵魂震颤的恐怖!
矿井顶部的煤尘噗噗往下掉,破坏力远大于纵波的横**得地面晃晃悠悠,齐然感觉小腿被人推着前后摇晃,勉强还能站稳,脑子晕乎乎的。
可怕的天灾面前,生命是绝对平等的,无论位高权重的盛华集团董事长陈怡,还是美国西太平洋大学双料博士唐副总工,以及盛华的技术人员,都在震波中身体僵、头脑木,剧烈跳动的心脏把血全压到了头顶,太阳穴突突直跳。
毕竟谁也没有亲身经历过大地震,况且置身于地下深处,地震的恐怖又比地面放大了不知多少倍。
至少在这瞬间,专业知识帮不了什么忙,盛华的技术人员哪怕在书本上看了再多的煤矿地震救灾,真正地震到来的那一刻,比普通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齐然反而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的反应又比成年人稍快一点,居然是他先喊起来:“地震!大家快跑!”
唐副总工跟着反应过来,他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在矿灯照耀下雪白如纸。
本来这口废弃的矿井已经很久没有开采了,相对正在采掘的作业面来说,它的地层是静态的、稳定的,即使出现透水预兆,真正演变成透水事故还有一个缓慢的展过程,所以盛华的技术人员并不着急。
现在生了地震,即使人们感觉到的震级并不算大——也许震级本身比较小,也许这里离震中比较远,但已经出现透水预兆的矿井,又有地震险情叠加,这意味着什么?
地层中原本就存在的导水裂隙带,那些阻碍地下水的地质构造,将在强大的震波挤压下变形、破碎,瞬间走完正常情况下也许需要好几个月才能达成的演进过程,爆一场可怕的矿井透水事故!
唐工拔脚就转身往外跑,甚至把美艳高挑的女秘书挤到一边,刚跑了两步又回过头:“陈总、陈总您快点,大伙儿让陈总先走!”
陈怡下井时走在队伍最前面,往井外走就落在最后面了,所以唐工想到了就喊这么一嗓子。
不喊则已,一喊盛华的队伍更乱了,有人听话就往两边让,有人犹豫着是不是要抢先跑,还有人想冲到后面去扶陈总,乱七八糟更不成个样子,灰黑的煤尘四散飞舞,雪亮的矿灯在矿井里乱晃,映出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
“什么先走后走的!”陈怡回过神来,愠怒的瞪了唐工一眼,齐然还知道喊大伙儿快跑,你呢?大难临头还不如个中学生!
她大声命令:“都不要慌,不要推挤,把带来的就按原来的次序原地后转,迅升井!”
女强人的积威摆在那里,盛华的员工们几乎不假思索的服从了命令,毕竟都是专业人员,按照书本上学到的知识和曾经做过的灾难自救演习,纷纷把防尘面罩扣到脸上,快而有秩序的向井口撤退。
齐然也分到了一个防尘面罩,陈怡无意中看到他正把面罩朝脸上扣,猛然又想起来了:“让这个孩子走最前面,先保证他的安全!”
灾难面前未成年人优先,这是全世界通行的准则。
齐然这个年纪,青春的血液正是最热的时候,哪肯让全部人停下来等他?听陈怡话里话外把他当小孩,就没好气的摆摆手,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快走快走,别都耽搁了,上次我背着人还跑出去呢,这次没准比你们先升井!”
让齐然先走和让自己领导先走是两个概念,毕竟大灾面前自己的生命最可贵,盛华的人也不太情愿停下来等这个少年,听他这么一说,正好就坡下驴,以唐工为头也不回的朝井口跑去。
陈怡苦笑着摇了摇头,即使以她的权威,也无法要求员工在生死关头做出小小的牺牲,盛华是企业,不是军队。
齐然确实走得很快,十五六岁的少年比久坐办公室的成年人强多了,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需要保护的小孩子,不是这支队伍的累赘,他加快步伐连续越了好几个人,回头示威似的看了看陈怡,接着少年就停下了脚步。
陈怡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真正开始逃生,这个女强人反而成了整支队伍里面最弱的一位,她年近五十了,尽管保养得好,体力上绝对没法和青壮年比,另外脸上扣着的防尘面罩使呼吸更加费力,她生性好强,勉力快走,呼吸就变得非常急促。
漂亮的女秘书扶着老总,防尘面罩遮住的面孔非常焦急,因为她穿了双坡跟的皮鞋,在女式鞋子里面算方便走路的,下井也没什么问题,等到扶着陈怡急匆匆的逃生,才觉这双鞋到底不如运动鞋,好几次差点扭到脚。
这时候地层中传来了让人牙酸的沉闷响声,意味着附近的地质结构因为震波生了改变,大家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
煤尘飞舞,矿灯乱晃,忙乱之中,竟没有人现队伍最后面陈怡的困窘!
也许他们并非只顾着自己逃生、抛下陈怡不管——即使危急关头也会有人喊出“让领导先走”的宣言。
问题是陈怡长期以来在盛华的员工心目中就非常强势,在她镇定自若的下令逃生命令之后,盛华员工们潜意识里铭刻的烙印再次被确认:陈总依然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女强人,怎么可能需要帮助呢?
人人都只顾着自己逃生,谁也没有想到,陈怡已经是个年近半百的女性,体力根本不可能和一群青壮年相比!
女秘书急得直跺脚,揭开碍事的防尘面罩张口欲呼,却被煤尘呛进了肺里,难受的咳了起来,咳嗽声瞬间被忙乱和嘈杂所淹没。
看着前方粉尘中影影绰绰的一道道身影,和四下乱晃的矿灯光柱,女秘书都快要崩溃了。
“我、我自己走,小周你先跟上去,”陈怡呼吸急促,艰难的说完这句话,面罩下的脸已经变得潮红,接着她朝周秘书推了一把。
忽然纷飞的煤尘中,一道稍显瘦削的身影停下脚步,甚至倒回来一小截儿,朝陈怡伸出了手:“我扶你。”
是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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