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马助下达了袭击的命令。
为何而战?是大多数士兵所不知的。胜者为王败者寇,想生存,只有战胜敌人。天天使刀弃枪的武夫在这样的现实中生存,一听到冲锋的军令,立刻发出震天的呐喊,争先恐后地冲到围墙前面。
约一万坪的本能寺院内,一片死气沉沉,甚至让人毛骨悚然。到处弥漫着皂角树发出的刺鼻气味,树梢上,星星若隐若现。
“杀呀,冲啊!”士兵们高举着大刀和长矛喊起来。静寂而黑暗的深夜一下子被喊杀声惊醒。
沉睡中的信长突然觉得不对,一骨碌爬了起来。原来,把信忠和源三郎打发回去之后,信长酒兴不减,又和女人们推杯换盏,一直喝到深夜,烂醉如泥。
“谁?”他冲着旁边的房间大喊,“你们这些人一喝醉就吵架,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
信长在田乐洼偷袭今川义元的时候,义元就以为属下在吵架,今天晚上,同样的一幕发生在了信长自己身上。
隔壁房间里的森兰丸、小川爱平、饭川官松等人听到声音后,都起来了。
“等一下!”信长又喊了一声,“不是吵架。你们听……啊,是军兵,而且,正在向寺内进攻。”他一下子从帐中跳出来,一把抓起大薙刀,倾耳听着外面的声音,“什么人?阿兰,你去看一下!”
“遵命。”森兰丸一手拿着刀,另一手扶着灯,跑到屋外。确实有不少人马在呐喊,可四周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什么人?右府大人在此,赶紧停下,休得无礼!”
喝问间,从对面的中门和回廊等处,已有很多人恶狠狠地压了过来。
“到底是什么人?”兰丸又大声喊了一遍,“宫松、爱平,快过来!”
话音刚落,饭川宫松已经来到中门墙根下,像松鼠一样噌噌爬上了院子里的松树。“啊,看见了,有旗帜。蓝色的底子,桔梗图案。”
“桔梗图案?这么说……”森兰丸正要返回信长的卧房报告。
“啊,是光秀啊。”身披白绫单衣的信长早已站在了台阶上。他已经换下手中的薙刀,这次拿的是三个人才能拉开、可装十三支箭的强弩,机警地盯着黑夜。有人解开箭柬、举着箭筒跟在后面,由于夜色很浓,也看不清到底是侍卫还是侍女。
“主公,日向守已谋反!这里危险,请主公赶快到安全之处暂避。”森兰丸使劲地往后推信长。
“哼!这个秃予……”信长把弓拉得吱吱直响,一下子把箭射了出去。
与此同时,中门被推倒了,敌人的影子星星点点地出现在漆黑的院子里。
“到处都是军兵!”
“有人谋反了!”
寺内顿时像被捅的马蜂窝一样,乱了起来。虽然算上巡夜和火哨的杂兵,此时寺内人数也还不足三百,但不愧是信长精挑细选的侍卫,行动起来,身手异常敏捷。眨眼间,有打开拉门做掩护的、举起榻榻米挡箭的,还有指挥着其他人跑到院子里的,在信长的周围筑成了一道人墙。
谁也没有预想到情况如此紧急,可是,一瞬间,他们就进入了最佳防御状态。信长一刻不停,接连射了四支箭。每次,从中门溜到院子里的黑影就仰天惨叫一声,倒在黑暗之中。敌人不知是何人在何处放的冷箭,就集中在一起,像雪崩一样压了过来。
“主公!请主公避一避。”
“哦。”这时,信长才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惟任光秀谋反,逼我信长。既然如此,我要抓住他,要大家亲眼看着他切腹!”
“对,对,对。”虽然近处发出响亮的回应,但信长已是充耳不闻。他按照森兰丸所说,撤退到房屋的遮雨处,在那里一边射杀近前者,一边环顾左右。
森兰丸已经跑出去指挥大家,在身边保护信长的,只有森兰丸最小的弟弟、年仅十四岁的力丸,以及其余四五人。信长的视线突然落在了其中一人的身上。
“阿浓!”信长厉声喝道。
“在。”
“你带着女眷们赶紧撤退。”
可是,浓夫人却没有回答。从一开始她就为信长拿着箭筒,信长却一直没有注意到她。
“阿浓!我要你带着大家赶紧逃命,你难道没听见?”
“这个任务,大人让别人去执行吧。”
信长无言。虽然嘴上说逃命,可是他心里明白,能往哪里逃?
光秀谋反了……信长仿佛是自言自语,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生气,甚至觉得非常滑稽,差点笑了出来。老谋深算的秃子,既然下决心谋反,安排定是滴水不漏,要想逃跑,简直难比登天。
信长不禁大笑。他又想起白天的事情来。白天要是对公卿们摆摆架子就好了,若把礼物原封不动地退回去,他们定会这么想:也没让尝尝右府大人所谓的豪华茶会,信长真是个小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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