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小人减敬,是小人治好了筑山夫人的病……不想冈崎恩将仇报……这么残忍……这么残忍的报复……野中大人……”
野中重政默默地站在减敬身边,半晌无语。他的心中既有怜悯,又有憎恨,是放他一条生路,还是杀了他……就算不杀他,身负多处刀伤的减敬还能逃脱吗?信康说减敬是甲斐的奸细,但野中重政却看不出。但如就此放了减敬,让他在附近农家养伤,重政就是在欺骗少主。“减敬……”
“是……是。请饶……饶命,野中大人。”
“我没说要饶你。你为何会惹得少主如此生气?”
“那……那真是没办法。小人收养的那个女子菖蒲,说成是我自己的女儿,少主认为我欺骗了他……”
“是甲斐人吗?”
“不,小人祖父是从大明过来的,小人……我出生在堺市。只不过在甲斐住过……甲斐的人对我很是冷淡残酷。所以,小人准备将菖蒲带回堺市,不想在冈崎停留,才酿成了今日的不幸。”
说完,减敬在月光下呜呜哭泣起来。他几乎绝望了。大腿失血过多,他不时有晕眩之感。
野中五郎重政在信康身边是仅次于平岩七之助亲吉的人。减敬垂死的样子被他看在眼里。为了减轻减敬的痛苦,重政也许会举起手中的刀。减敬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最后的搏斗。
“哦,原来是在前往堺市的途中,停留于冈崎……”
“后来,筑山夫人患病,吩咐我为她治疗,没想到会酿成今天的结局。女儿被夺走……我自己也……野中大人,你如果可怜小人,就饶了小人……小人已经没有力气了。”
野中重政还是默默地站着:“减敬,你不是郎中吗?”
“小人是郎中。”
“既然是郎中,就知道你还有救没救了。还是闭眼等死吧。”
“不!不!那……大人,大人!”
“不要动。你一动,只能徒增痛苦。”重政一边说,一边提起刀。
“啊……啊……杀人了!”减敬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土丘上爬着。不可思议的是,现在支撑着他的不是为主子胜赖献身的意识,而是不愿输给眼前这个人的好胜心。
看到减敬痛苦的样子,重政想赶紧取他的性命,“减敬,不要动。我不会让你再痛苦。”
“杀人了,啊……无情的畜生!救命!”
“不要动。如果我砍偏了,痛苦的只能是你,懂吗?”
“啊……畜生!不……野中大人,我有东西交给你。这是我减敬拼着性命赚得的……”减敬颤抖着将手伸进口袋,掏出钱袋来。钱币叮当散落在地上。
“这……这个给你……只能给你这些,野中大人!饶命。这样……这样的话……”
野中重政背过脸,举起了手中的刀。
“啊——”减敬知道那刀冲着自己的脖子而来,不禁蜷缩成一团——刀正中头部。
这一瞬间,减敬感觉自己似是赢了。像这样悲惨死去的人,难道不是甲斐武士的佼佼者吗?像这样有器量的人,在三河找得出吗?血如泉水般涌了出来。他发出一声悲鸣,双手紧紧抓住刀。“啊……啊……杀人!畜生!啊……恶魔!爷爷到地府,你一定会有报应的。啊……啊……”减敬紧紧地抓住刀刃,视线渐渐模糊起来,面目狰狞。
重政猛地抽出了刀,减敬的身体突然向前扑倒。
“嘿!”重政又是一刀。减敬的头颅顿时飞了出去,落在四五尺远的土丘上,仍然圆睁着双眼,盯着虚空,嘴唇仿佛在嘲弄什么,向上翻着。白牙反射着淡淡的月光。鲜血喷涌而出。重政走到头颅边上,没有双手合十,而是狠狠踢了一脚。
重政缓缓地擦着刀,周围又恢复了平静,只听得蛙声一片。他插刀入鞘,从腰间掏出布条,抓住减敬发丝零乱的头颅,高举起来。“真是一副奇妙的表情,减敬。像在生气,又像在微笑。来生一定要变得大胆些。”面无表情地说完,重政用布条缠住头颅,挂在腰间。信康大概在焦急地等待他回去。他没再看一眼死尸和钱币,双手抱胸,大踏步走了。
重政正要跨进城门,忽听身后有一匹马呼啸而来。“我是能见松平次郎右卫门重吉,开门!”
下人一边踉踉跄跄跑过去牵过马缰,一边吆喝起来:“能见松平……”
野中五郎重政跑了过去:“我是野中重政。发生何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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