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5,1号地堡
唐纳德的公寓已经变成了一个洞穴,纸张散乱得一如惨白的骨头,文件夹如同尸体一般挂满四壁,一箱箱新到的报告记录着新的杀戮。时间一周周过去,走廊上密集的脚步声已经稀疏。唐纳德独自一人,与鬼为伍,慢慢地将自己为虎作伥所做下的一切理出了一个头绪。他看到了,那整个画面,就这样从那些图纸上面显现出来,再明白不过。
他对着自己那块早已被染成紫色的手帕咳了咳,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最近的发现。那是一张地图,一张他之前曾在军械库中无意间发现的地图。上面画着所有的地堡,每个地堡都连着一条线,指向共同的一个点。这便是一个待解的谜团,那文件上标着“种子”二字,除此之外,他便再无发现。
唐纳德能够听到安娜在向他低语,试图告诉他什么。她想说的,想必是瑟曼邮箱里的那封邮件,本来便是专门留给他的。她永远也醒不来了,也不会再是一个女人。她需要他,需要他的帮助。唐纳德想象着她在最近的某一个班次当中,一步步将所有的线索联系在一起,孤独、恐惧、害怕着自己的父亲,却孤立无援的样子。所以,她解除了自己父亲的权力,并将它授给了唐纳德,又一次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安在了他头上,并给他留了一封信,让他去唤醒她。可唐纳德都做了什么?
门上传来了敲门声。
“哪位?”唐纳德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已不像是自己的了。
门开了一条缝:“是我,艾伦,先生。我们收到了18号的呼叫,学徒已经准备好了。”
“稍等。”
唐纳德对着手帕咳了咳,慢慢起身走向卫生间,跨过了两盘尚未收走的饭菜。他放空了自己的膀胱,冲了水,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起来。抓住台面边缘,他朝着镜中的那个自己——那个头发凌乱、胡茬已开始冒出的自己——咧嘴笑了笑。他看起来已是一副半疯不疯的模样,可人们却依然信任他,这使得他们看起来比他还要疯狂得多。唐纳德露出了一个恹恹的微笑,想到了那段正是因为无人挑战,才会让一群疯子为所欲为了那么久的漫长历史。
合页发出了一声“吱呀”声响,艾伦将脑袋探了进来。
“就来。”唐纳德说。他重重地踩着那些报告走了过去,在身后留下了一串脚印,以及台面边缘处的一个血手印。
“他们正在呼叫那名学徒,先生,”艾伦在走廊上对他说道,“您需要再熟悉熟悉吗?”
“不用,”唐纳德说,“我很好。”他站在门口,奋力在想这次会面到底所为何来。一个接引仪式。他想起来了,这事原本应该是盖布尔的活儿。“怎么又得我上?”他问,“这不应该是咱们的头儿来做的吗?”唐纳德还记得自己便曾引导过这样的仪式,在他第一班的时候。
艾伦将什么东西抛进口中嚼了嚼,摇了摇头:“您知道的,鉴于您在那儿读过的东西,只消稍加温习便能把《秩序》上的东西全都记起来。听他们说,自打您上次读过,已有了一些变化。一般情况下,都是由当值的高级官员来完成这一仪式。通常情况下,会是我——”
“可既然我已经起来了,那就是我了。”唐纳德拉上房门,两人开始沿着走廊向前走去。
“没错。每上完一班,这儿的头儿们的活儿都会减少一些。出了……一点问题。不过,我会去陪您,帮您梳理一下流程。噢,记得上次您曾问过那些飞行员什么时候下班来着。最后一名现在也要到下面去了,他们会被全部送往下面。”
一听这话,唐纳德立刻竖起了耳朵。终于等到了。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这么说,军械库已经空了?”他问道,有些难掩兴奋之情。
“是的,先生。不会再有飞行请求了。我知道,您并不喜欢一开始便去动用他们。”
“没错,没错。”两人转过了一道弯,唐纳德摆了摆手,“一旦完成,便严格限制军械库的进入权限。除了我,谁也不许去那儿。”
艾伦放慢了脚步:“就只您,先生?”
“只要我还当值。”唐纳德说。
盖布尔就在走廊上,手中抓着三杯咖啡朝他们笑了笑,点了点头。唐纳德记得自己身为地堡的头儿时,也曾帮人取过咖啡来着。不过现在,那几乎已成为了身处这个职位的人唯一能干的活儿了。唐纳德忍不住在想,这兴许也和自己的第一班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艾伦压低了声音:“您也知道他背后的故事,对吧?”他又咬了一口那东西,嚼了起来。
唐纳德回头瞥了一眼:“谁?盖布尔?”
“对。几个班次以前,他也曾在管理层待过,后来崩溃,主动要求深冻。那时的当值医生说服了他,让他降职。咱们已失去了太多人,各个班次的人都在连轴转。”艾伦顿了顿,又咬了一口——一股熟悉的味道。眼见唐纳德在看,艾伦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来。“百吉饼,来一口?”他问,“刚烤的。”
唐纳德已闻出它的味道。艾伦撕了一块,还热乎乎的。“我还不知道他们能做这个呢。”他说着将那小块吃食抛进了嘴里。
“新厨师刚刚上班,他在实验各种各样的东西。他——”
唐纳德并未听到他接下来说了什么,只是在咀嚼着记忆。华盛顿特区,在一个凉爽天气里,海伦来看他,还带着他们的狗,从萨凡纳一路开车过来。他们去了林肯纪念堂,但早了一周时间,樱花还没盛开,但好在有了点点异彩,点缀四处。他们曾停下来吃了新鲜的百吉饼,还热乎乎的,散发着咖啡的味道——
“让这事到此为止吧。”唐纳德说着,指了指艾伦手中剩下的百吉饼。
“您的意思是——?”
再拐一道弯,就是通讯室了。“我不想让这名厨师再做实验了。让他老老实实按常规去做。”
艾伦似乎很是迷惑。一番犹豫之后,他点了点头:“是,先生。”
“这种事情不会有什么好处。”唐纳德解释道。眼见艾伦这次表示赞同的态度坚决了许多,唐纳德才意识到自己已越来越像那种他不愿意去做的人了。艾伦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失望,唐纳德突然很想把刚刚那句话收回,抓住此人的两只肩膀,问他们他妈的都干了什么,弄出了这么多痛苦和心碎。他们当然应该吃记忆中的食物,谈论那些已被抛在身后的时光。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两人在寂静中略显尴尬地继续朝前走去。
“咱们的好几位头儿都来自于管理层,”过了一会儿,艾伦将话题再次引到了盖布尔身上,“我最开始时的那两班做的便是通讯主管。我接替的那人,上一班的管理层的头儿,便是从医疗部来的。”
“这么说你并不是精神科医生?”唐纳德问。
艾伦笑了,而唐纳德则想到了维克多,想到了那个把自己脑浆给打出来的人。这个地方长久不了。走廊正中的地板上已经出现了裂痕,一块块地砖都没有可替代之物。边缘处的地砖情况稍好一些。他在通讯室外停下了脚步,注视着这个已有几个世纪历史的地方,注视着它的种种损耗。墙壁上,触目可见的皆是各种剐蹭痕迹,有的跟手一般高,有的至肩部位置,比任何其他地方都要多。而地板上的印迹,则在记述着人们行走的方向。这地方的磨损,一如在它里边的人身上所展现出来的那般——并不均衡。
“我相信他们正在等咱们,先生。”
唐纳德将目光从那些痕迹上转移到艾伦身上,只见这年轻人双眼明亮,呼吸当中带着百吉饼的味道,头发的颜色饱满,嘴角上扬,苍白的笑容一如希望的疤痕。
“好。”唐纳德说。他挥手示意艾伦先走,随即跟在后面,就像一个普通人,迈进了这一核心设施当中的核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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