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行人皆默默的站在那堆新坟前,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本按律例,李颂的尸体是无法得以保全的,可是因为小雨点的缘故,莫寒上奏求情,李宗治破例允予全尸下葬。
小雨点跪在那新垒的坟前,小手轻轻擦去了木牌上沾染的泥土,眼中泪水已经干涸,只是痴痴的看着她唯一能认得的李颂二字,小声道:“爹爹,小雨点给您磕头了,爹爹好好睡,小雨点会想您。”额头往下磕在泥土上,那一碰一撞将身旁众人的心也给撞得生疼。
这孩子多大?当不过六岁,可是竟如此乖巧,本来众人还怕她会哭闹不止,可是,当那白布掀开,看见爹爹的那一刹,她却只是默默的流泪,然后一声不吭的看着大家将尸体抬起,敛入棺木,上山埋下,当一切落定,她的眼泪也已经流干。
当众人转身,小雨点随着白少卿往回走,小手与白少卿的手扣得紧紧,白少卿能够感受到那小小掌心凝聚的汗水,那孩子在走了几步之后突然顿住,然后身子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当觉不对,大家返过身,现她的脸色煞白,嘴唇青,竟当场背过气去。
“别忍啊,小雨点,你哭啊,哭出来啊——”白少卿使劲的掐住小雨点的人中穴,喉间出了沙哑的叫声,那孩子竟让一旁的男人们手忙脚乱,慌乱得不知所以。
额间的冷汗很快浸湿了柔柔的短,小雨点黑亮的眼眸望着头顶的天空,渐渐的,再次有泪落下,口中猛吸了一口气,然后喉间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叫声:“爹爹——您怎么也不要小雨点了——爹爹啊——小雨点怎么办啊——”
一旁众人顿时潸然泪下,那还带着童音的哭喊便如一把重锤锤在胸口,令人无法呼吸。
白少卿一把搂住小雨点按在怀中,泪水忍不住的落下:“还有我,我来照顾你,我来当你的爹爹,从现在起,你便是我白少卿的女儿,只要我还活着,饭有一口你先吃,衣有一件你先穿,有风有雨我来替你挡,绝不让你一个人孤零零。”
小雨点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白少卿的衣衫,哭道:“爹爹也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可是他现在丢下我了,他丢下我了——”
白少卿不再说话,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那么苍白无力,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的照顾这个孩子,让她坚强的活下去。那些在战场上眉头不皱的铁铮铮的汉子们,在这样一个弱小的孩子面前第一次感到了无力,语言再多都是空洞,要她好,只有用行动来证明!
毒辣的太阳悬在头顶,守城门的士兵皆有些无精打采,知了在树上吱呀鸣叫,让人心烦意乱。
“这天,太热了,李四哥,今年不会又是个大旱之年吧,皇上登基没多久便平定了洱海之乱,眼见这老百姓的日子好起来了,偏偏这天公不作美,都多久没下雨了呀。”
李四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珠,端起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道:“可不是,再这么干下去,今年的收成只怕堪虞了。哎,搜查仔细点,除了有文书的,其余人一概不许带兵器入城的——”李四说着扬声招呼着城门守卫的士兵。前几日上头下了令,要严格搜查进入云城的来往行人,无各地官衙文书者,一律不许带兵器入城。
“说起来,咱云城也没出啥事啊,怎么突然将入城管得这么严?”那叫曾虎的士兵又给李四满上了一碗茶推到了他的面前,神秘兮兮的凑过头道:“听说,是有人要对宫里的那位公子不利。”
看曾虎满脸神秘的神色,李四不屑的觑了他一眼,道:“小心说话闪了舌头,宫里那位可是当今圣上极其重视之人,我记得去年腊月三十,当时圣上还是太子爷,我当值回家去跟老婆儿子团圆,看见那公子喝醉了,被太子爷从问鼎轩中抱了出来,哎呀,那模样,简直,简直——”李四两眼珠瞪得老大,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词来,他本是粗人一个,又怎会文人墨客风雅之词,憋了半天,终于道:“比花满楼里的头牌姑娘不知美了多少倍。”话一说完,觉自己比喻不当,不禁呸呸吐了两口,道:“比不得,仙似的人儿,让人看了眼睛都不知道转了。”
两人身旁站着一人,听了那话默不作声的低下了头去,半晌,道:“那公子,是个好人!”
正在遐想的两人听他说话,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嗤笑道:“常宽哪,那可是皇上身边的人,高高在上,你一个小小的守卫,莫非也与他有过交情?怎知他是怎样的人。”
常宽也不与他们多言,倒了碗茶喝下,又去了城门边。那两人看他一声不吭的离去,皆不以为然的冷哼了一声,回身继续唠嗑。常宽的脚步微微一顿,想到刚刚听到曾虎所说城门戒严是因有人要对宫中的公子不利,不禁心中暗暗上了心。
想到当日自己因为母亲病重骑马冲撞到公子,还用鞭子将他的脸颊甩出血痕,他却丝毫不追究,放自己离去,那事于公子而言,或许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于自己看来,却是一件大恩情。若当日他将自己拦下讨要说法,自己的娘亲或许便已经不在人世,自己事后四处打听,终于在问鼎轩见他进出,才知他竟是那名动一时的无瑕公子,是当今皇上极其重视之人。自己地位卑微,纵想抱此恩情都欲报无门,便好好的守着这城门,也算是尽了一份心了。
因为每个人都要搜查,所以队伍行进缓慢,很多人因等得不耐而吵闹不已,常宽细细检查着面前队伍的每一个人,空中吹来了一丝凉风,大家抬头一看,天边飘来了滚滚乌云,风也开始有了肆掠之势,人群骚动起来,纷纷嚷嚷着起了牢骚。
“哎呀,我这马车上可是拉的上好的笔墨纸砚哪,要是淋坏了可怎么好,你们管赔吗?”
一人出声百人呼应,拦得了这头拦不住那头,队伍中已经有人开始冲撞,场面一瞬间混乱起来,虽然进城要求检查,可也不是缉拿罪犯,就算是有了冲突,也不能将手中长矛对准无辜百姓,是以官兵们阻挡了一会儿,突听人群中有人喊着冲过去,人潮便若长龙一般摆动起来,相持了一会儿,终还是被挤开一条缝隙,然后便如决堤的河岸一不可收拾。
“不许挤——不许挤——”李四大叫着冲到城门旁,正此时,天空淅沥打下几滴水珠,然后雷声阵阵,雨点铺天盖地而下,官兵眼见拦不住了,索性皆退到了一旁,待人潮势头衰竭,便死命的要将城门关闭,见此情形,城门外的人群愈慌乱,推搡间有人摔倒,继而后面的人踩踏而上,倒让守城门的士兵们看得胆战心惊,不敢再关城门,只好任人群一拥而入。
常宽抹去脸上水珠,在滂沱大雨中细细看着入城之人,雨太大,天色又突然暗淡,人潮汹涌间实在无法顾及,常宽只好长叹一声,退在了一旁。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面前挤过,随着人潮向前涌去,常宽抬头看了一眼,却霎时没了那人的踪影。
那人,好高哪!
闷热了多日之后,气温终于在大雨中得以降低,无瑕站在窗前看着渐渐暗淡的夜色,轻轻舒了口气。
好凉爽的风,让那郁结的胸口也得到了一丝舒缓。
“公子过来用膳吧,今儿个司马送来了问鼎轩的东西,都是公子平日里爱吃的,可香哪。”弦伊令人将碟盘放好,又拿出了一个小壶,道:“秋瞳酿的桃花酒,寇大夫说,公子喝少许无妨,这不,刚温热的,公子过来闻闻。”
无瑕返身到了桌旁,因多日喝药,他实在已经提不起食欲,倒是弦伊手中的桃花酒因为热过,从壶口盈出了淡淡的清香,令他有了一丝跃跃欲试。
弦伊在旁看了他那神色,不禁扑哧一笑,道:“公子这性子何时能改,明明是喝不得的,可看到酒之后,竟总是抑不住的想要贪杯,寇大夫说,喝少许,公子可知少许的意思。”
无瑕略为不满的瞥了她一眼,将酒杯翻转往那桌上一放,道:“愈嘴碎了,三五杯不碍事,每日呆在宫里又不能出去,醉了便往床上一躺,这雷雨天,倒正好助我入眠了。”
弦伊倒上一杯,然后将菜夹好放到了无瑕面前:“空腹可不行,吃了菜压一压,今日便准你喝三杯,一杯便会醉倒的人,三杯也算是极限了。”
无瑕无奈,吃了几口菜,然后端起酒杯放在鼻下闻了闻,笑道:“秋瞳倒是细心,春日的桃花留了那么多,又是做糕点又是酿酒。”
“公子偏爱桃花众所周知,他们指不定下回就用桃花做菜来给公子吃了,只不过这桃花毕竟不是枝头鲜活的模样,香味也淡了许多,竟还及不上公子身子的香味了。”
无瑕将酒喝下,顿感齿颊生香,不禁叹道:“好久没喝酒了,这用花儿酿的酒,还是去年在云雾山庄……”话语突然顿住,弦伊心头也是一咯噔,去年在云雾山庄喝的是桂花酒,而喝酒的人,却……
无瑕不再说话,从弦伊手中夺过酒壶,又满满的斟上了一杯仰头喝下,弦伊知他心中定想起了小侯爷,不禁懊恼自己没事胡说,引了他的遐想,看他喝完又倒上了一杯,忙伸手将酒壶抢过,道:“喝了三杯就不许再喝了,不过让你尝个鲜,可没让你借机买醉。”
无瑕也不反驳,喝下三杯,又吃了点菜,便觉头昏昏沉沉,遂让弦伊打水洗脸,然后回了房间躺入床中。
屋外雨声依然很大,时不时夹杂着闷雷,喝了酒,无瑕感到有些燥热,衣衫半褪,手臂也伸出了被外,弦伊来看过他几次,手臂放入锦被又被他掀开伸出,无奈之下,也只好由他,过了一会儿,看他鼻息轻柔,亦然陷入沉睡,才剪掉几盏烛火,留下两盏照明,出了门去。
雨夜好眠,无瑕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有人进门,他想说话,却觉自己竟睁不开眼,也开不了口,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缓慢而轻柔,渐渐的到了床头,然后他的耳中十分清晰的听见了一声低语:“无瑕,我来找你了!”那声音如此轻,却让他的心一瞬跌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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