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治依然坐在轩城殿中,殊宸不知道父皇在做什么,他小心翼翼的坐在父皇身边,从天明到天黑,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也不敢吭一声,因为父皇的脸色难看得让他害怕。
父皇……似乎,哭了,又似乎十分愤怒,整个轩城殿都是纷乱飞扬的纸张,时不时被风吹动,跑几小步,又随着风儿的离去而落回地面。
宫女太监谁都不敢进来,因为下午侯爷夫人从轩城殿中出去之后,皇上疯了一般砸着东西,然后再不吭声,任何人都不敢靠近那个地方,就算是宗然,都远远的站在一旁。
又困又饿的小殊宸被一阵轻柔的抚摸弄醒了,睁开大大的双眼,看着摸着自己脸颊的父皇,殊宸咧嘴一笑:“父皇好了么?父皇不要再生气了,殊宸以后一定听父皇的话,再也不惹父皇生气了。”
“不是你的错,不是。”李宗治低喃着将殊宸抱起,静静的站立在大殿中。
这一切,又是谁的错?
佰茶,你让朕,如何待你!
晋历二十年春,无忧公主佰茶在和亲途中遇刺,回宫不治身亡,时年十七岁,晋文帝悲痛欲绝,追封谥号懿德,昭告天下,举国同悲。同年五月,赫博多二十万铁骑挥军北上,从白山一路长驱直入,九原之战自此正式燎原!
“小侯爷——”
“别过来——”小侯爷怒吼着伸手制止那人的靠近:“你让我自己冷静,什么都别说!”
南宫热河看着小侯爷离去的背影,忧心忡忡,却又无可奈何。
没想到,如此日夜兼程,却依然没能赶到见公主最后一面,小侯爷与公主自小感情十分好,突然得此消息,怎能让他不伤心。
莫寒走到南宫热河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让他自己冷静吧,现在除了他自己,咱们谁都帮不了他。”
小侯爷足狂奔着,这种突然之间天人永隔的感觉令他茫然而痛苦,刚才在小镇买东西,听百姓们议论纷纷的那一刹,他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的。
骗人的,佰茶怎么会死?
那个自小跟在自己身后一同掏鸟窝的丫头,那个离开成乐在马车上哭得一踏涂地的丫头,那个趴在冷香楼中石凳之下躲避自己的丫头,怎会就这么没有了?她才十七岁而已,不,这不公平!
“啊——”放肆宣泄着胸口的愤膺,小侯爷咆哮着一跃入水,由着身子慢慢沉入水底。
无瑕,我感到很痛苦,这不该是她的结局,如花年华,她本该是何等幸福,却因卷入了这种永无止境的权谋争斗而痛苦不堪,现在更是连性命都已经失去,权力欲望,竟如此可怕!
无瑕,虽然我不愿承认,可是,我们是否也会走到兵戎相见的那一天?如果会,我们又该情何以堪?
无瑕,我想你!想你呆在我身边!想你轻轻抱着我,想你给我安慰!无瑕……
我……竟如此想你……
我想你……
双手紧紧环抱,乌黑的丝随着水波荡漾开来,那总是在人前嬉笑的小侯爷此时此刻终于不再掩饰心底的伤痛,放肆的宣泄着深埋心头的痛苦。水波轻柔的撞击着身子,那不安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好安心!
无瑕,每当你不安挣扎时,你也喜欢如此呆在水底,也正因此,才换来了十一年前你我的相遇,那时的你我是无法预料将来的纠缠的,而如果知道会有今天这锥心刺骨之痛,你是否还会伸出双手,将我拉离那利箭所指之处?
双眼睁开,粼粼水波纯净如那人儿一般,那道素洁身影被光影投射,缓缓出现在了面前,小侯爷微笑着伸出手去,抚向了那美丽的脸庞。
会的,你一定还会救我的,是吗,无瑕。
手指拨乱了那道光影,无瑕的影子一瞬间消失了,小侯爷看着面前那片空荡,慢慢缩回了双手。
或许,是因为泪在水中看不见,所以,更利于我们隐藏脆弱伪装坚强!
轻轻舒展着身子,小侯爷静静闭上了双眼。
“太医安然医术不精,医治不利,朕念其以往功绩,免其一死,从今日起,革职离开太医院,打回原籍,钦此!”
抖索着双手接过圣旨,安然再次叩头:“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医院门口堵着许多人,有人暗自庆幸,也有人心头忐忑。
无忧公主竟然死了,也该这安然倒霉,偏被他撞上了。
有些人还做做台面功夫,走过去安慰安然几句,有些人却早已便转身,一个被贬被革职的太医,已经没有什么出路了,离得远点,省得沾染晦气。
安然苦笑着回到住所,回头看了看住了几年的院子,然后看了看早已打包整理的东西,才觉这么几年了,自己竟没什么东西可以带出去的,心底一声轻叹,伸手将包袱拿起,几步出了住所,早有侍卫等在门口,跟着他出了宫门,道:“安太医,皇上说,让你好自为之。”
安然点头一揖,道:“臣,遵旨。”
门口早有一辆马车在外等候,见安然出了宫门,那赶车的车夫将车帘一掀,低声道:“请安太医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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