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布鲁寇勒攒足力气发出嘶吼。
日照使他虚弱。他闭上眼,徒劳地晃动着脑袋,试图让眼睛避开阳光。他的皮肤出现红肿,仿佛被泼了化学药品。在白昼的光线中,他死尸般苍白的脸上透出红色,长满了水泡与脓疮。
他焦躁不安地挣扎着,如同搁浅的海兽,随着力量逐渐流逝,不时发出痛苦的喘息。
他很强壮,阳光暂时无法置他于死地,但能让他丧失行动能力,最重要的是,还会带来残酷无情的疼痛。黎明过后两小时,他已经虚弱得无力再发出声响,带有病毒的唾液滴垂变质。
阳光同样晒烤着他那群遭到屠杀的下属。随着白昼的进展,数十具僵硬的尸体逐渐变形起泡。到了黄昏,它们被收拾到一起,抛入海中。
对布鲁寇勒来说,黑暗就像一剂药膏。疼痛开始极其缓慢地退去,他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粘满黏液与脓水。他的身体开始修复,但日光造成的伤害非常严重,直到接近午夜时分,他才有力气开口说话。
没人理睬他残破嘶哑的嗓音。没人来照料他,也没人给他喂食。他的四肢僵硬疼痛,动弹不得。他在黑夜中哀号求助,祈求怜悯;他也尝试使用威胁,但随着时间缓缓流逝,东方的黑暗开始消散,他的话音褪变成野兽般绝望的号叫。
他才刚刚开始恢复。阳光又伸出残酷的手指,戳弄着尚未愈合的伤口。白昼仿佛引擎中的齿轮,再次无情地轮转回来。
清理工作已静静地展开。水手们进入逐渐冷却的“蹒跚号”,估测其损毁程度,看看还能挽回多少。
有些房间和走廊完全变了形,高温使得墙壁融化扭曲。还有许多尸体:有的仍保持原貌,有的则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
整个嘉水区内,以及相邻各区的边缘,随处可见冲突的痕迹,包括碎玻璃、弹孔、下水道里的血渍等。各种碎石垃圾都被搜集起来,运到冶炼车间与工厂熔化再造。
忠于嘉水区的人们在街道中巡逻。日泽区和圆屋区里很安静。这两个区的首领事先对叛乱一无所知,震惊之下,他们静观其变,谨慎地评估着双方的力量,一旦嘉水区陷于不利,便准备加入战局,对其发动攻击。然而血族的行动失败了。日泽区和圆屋区的首领迫于疤脸情侣的威势,只能保持低调,不敢声张。
谢德勒区的将军死了,血族将他扣为人质,但当他们听说自己的首领被捕,便在惶恐中处死了将军。他们随即也被杀死,而血痂勇士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圆丘厅的墙上布满大量凸起的暗红色条纹,那是血痂族飞溅的血浆。
没人知道布鲁寇勒究竟有多少血族部属,也没人确切了解被杀的数目。毫无疑问,有一部分存活了下来。遭到挫败之后,他们显然躲了起来,假扮成普通市民,或蛰伏于废墟中,或隐居于帐篷内,消失于人们视线之外。
他们捕食时得非常小心,必须谨慎挑选,有所克制,而且还要心狠手辣——不能留下活的猎物。因为一旦被发现——嘉水区的水手们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找到他们——就没命了。
大众对他们的恐惧已然消失。
与此同时,叛首布鲁寇勒被绑定在金属十字架上,受到日晒与饥饿的折磨,渐渐趋向死亡。
恐兽重拾起沉重而迟钝的步伐,不过其进展依然缓慢,而且不太稳定。它拖着城市时快时慢地移动,但从未达到原先的速度。
舰队城中仅有一小群人知道,恐兽遭受到神秘诡异的伤害。随着时日渐逝,导航员们开始确信,其伤口并未愈合。它日益虚弱,至今仍在流血。
枯瀑区的居民并没有受到报复,疤脸情侣简短地发表申明说,他们是无辜的,错在他们的首领。参与暴动的人甚至得到特赦。在疤脸情侣的统治下,局势混沌不清,没有一个人了解真相。他们说,此刻正是需要整座城市团结一致的时候,谴责埋怨不是恰当的行为。
然而在枯瀑区中巡逻的嘉水区警卫和武装市民人数最为众多,装备也最精良。枯瀑区居民从门洞里愤愤地注视着他们,并隐藏起那一晚的伤口和淤痕,他们对疤脸情侣的宽容仍存有戒意。
自那晚起,有种情绪在城中持续蔓延,犹如从暴动的火焰中孽生出的烟雾:那是一种焦虑的怀疑,一种憎恨。即便是许多奋力抵抗布鲁寇勒的人,也都受到其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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