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桓泽上前恭敬朝谢听舞做了个揖逊。
谢听舞忙扶起,道:“桓阁老探访听舞,实我幸事,不需拘泥礼数。”
桓泽呵呵一笑,又正色道:“此番仓促闯王爷府中,虽说是事出有因,却有犯上之过。还请王爷拨冗,听我等呈报完毕。后续有何罪责,我等自去刑部认领。”
众人忙附声道是。
谢听舞摆手含笑道:“阁老但说,听舞恭听。”
桓泽略微沉思,便朗声道:“今日朝会,我等奏报事宜,圣上处置,无不合当,更有我等不能察觉之妙。逢遇明主,润泽苍生,实是我等朝工幸甚,更是天下黎民幸甚。”
谢听舞含笑不语。他知桓泽自来处事老道,这一番大肆宣赞之后,恐怕就是一顿埋怨了。但听得如此大儒,也能这般认同兄长,谢听舞也是欢喜。
桓泽接着言道:“但今日议最后一事时候,圣上处决之法,我等虽知圣上良苦用心,但为天下安定,我等仍是介怀。只是皇命在前,不遵不忠。左右为难,心急如焚。圣上最喜王爷,特来求王爷评个分明。”
谢听舞道:“且说何事?”
桓泽道:“宫殿修建之事。”
谢听舞笑道:“此事工部造办即可,何必亲劳阁老与诸位大臣。”
桓泽苦闷道:“圣上为节流国库支出,否决工部提出修建宫殿方案,说是按原亡国之殿略微清洗即可。”
谢听舞皱眉。
桓泽正气道:“天下未完全平定之时,圣上便约同我等臣工,商讨定都之事。我等提出‘长安’、‘洛阳’、‘金陵’三地,三地皆是圣君造兴盛世之都,虽有昏君无道,却不掩龙气中兴,福泽天下之大气象。”
谢听舞点头,道:“此事兄长也同我说过,诸位所提之处,于定于治,皆有当然之处。”
桓泽有些苦笑道:“后圣上与我等再议,说是王爷喜欢‘长安’二字,就将皇都定在了长安。”
谢听舞一听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挑眉看着桓泽。一想,自己确实这么说过。
那日谢清坐案前沉思,自己在一旁览卷。
忽然谢清便问自己,“长安”、“洛阳”、“金陵”哪个好一些。谢听舞不假思索便笑说,“都好听,只是‘长安’寓意更好,若得长久安定日,何必敲开洛陵城。”
不曾想此言竟用来定都。谢听舞虽自性游戏人间,却不想自家兄长比自己还荒唐。
桓泽被谢听舞这么一看,也是心有疑惑,道:“王爷?”
谢听舞回神一笑,道:“听舞失态,阁老请继续讲。”
桓泽点头,接着道:“定都长安后,我等就着手迁定安都事宜。圣上在长安地图上各圈两地,城北不动,仍做宫府。城南正对便要给将军建造府居。”
谢听舞道:“是。”
桓泽道:“圣上又说,宫府修建大而繁琐,天下还未全定,不宜兴此土木。可先建王爷府居,并修缮百姓、官员住所,使长安城中官、商、士、农一应兴起。我等也是赞叹圣上所瞻高远,已见圣君气象。”
林裳惊道:“不曾想还有这段渊源。我还奇怪,我破东北诸城,所获金银物资不计其数。收兵归来长安之时,按将军命,沿地各存金银入库,以资当地官员修建战时之损。到长安时,仍有一半清点入库,虽说不知是否足以重建宫殿,却也不至于还像如今这般破败,跟全无修过一般。”
桓泽不禁眉眼含愁,脸上本就密刻皱眉又显得多了许多,叹道:“镇安侯开朝之前,久在征伐,不知缘由也正常。这都快半载了,天子宫闱就只是刷了刷漆,修了修补损,更不谈修建了。”
谢听舞、林裳点头不语。
桓泽接着道:“非有罪王爷之意。想当初王爷建府,圣上便说军中所有,任意挑选,无有不批。所要的只是王府务必恢宏磅礴,又不能太多流金之气,要奢要雅,我等也是寻遍了天下巧匠,穷尽奇思,方有王府落建城南兴平。”
谢听舞道:“承劳诸位了,听舞初见此府恢宏之大,也是不敢来居。”
桓泽“诶”了一声,朗声道:“王爷之功,再扩二府,也可住得。莫说我等无异议,天下之人哪有二话。”心思一转,却又愁眉叹道:“王府富贵,当无二话。只是天子宫府,怎堪如今破败?也不说吉利与否,吾皇胸怀天下,又有王爷和诸位辅佐,中原中兴,指日可待。届时享万邦朝拜,此番气象,不免失了大国风范。再者,天子直接延居亡国之所,不免要使朝野之间人心浮动,难揣圣意,有再乱之虞啊!王爷!”
桓泽出身于名旦之家,自幼耳濡目染,熟通曲律,还算年轻之时便谱有《霜血》、《还离》等悲歌仍流传今日。如今饱读经传,又自有一番大儒气派。两者兼当,此番话说下来,抑扬顿挫,铿锵有力,更显壮阔高远,义胆忠肝,无半点垂暮之气,反像高歌之士。竟听得谢听舞、林裳也是不由感同身受。更不说后面有臣工激动的,不由举袖拭泪。
谢听舞也觉有理。寻常百姓重振家族气象,也不免要修缮祠堂,再差些,也要装扮居所,更换新衣。何况一国之君。
谢听舞自然也知道兄长谢清自幼是苦寒子弟,连年征战,风餐露宿,更是寻常。兄长平安天下,本也不为富贵荣华,若非不忍天下再乱,百姓流离,自己也要丢了这千斤重担,返归故里。言道:“长安气象,首重宫闱,阁老所言不差。不知需要我做些什么?”
桓泽听谢听舞能明意,当即展眉。年岁虽高,双眼却精亮如炬,此时眼中不由更亮更明,喜道:“王爷能明此理,是再好不过了。圣上平日或有决断,除了王爷和皇后外,无人能劝说扭转。后宫我等朝臣不便前去,只能请王爷入宫同圣上说明道理,准工部修善方案,尽可能节省开支,但宫殿修建之事却是既不能否,也不能延的。”
林裳听到便忍笑,寻思若是一百多号人敢闯后宫,搅扰皇后庭前,管你是谁,全给逮了。此时无事,还能侃侃而谈。也是因为沿街之上,人数又多,担忧引起骚乱。重要的是,找的又是谢听舞,他的性子,就算这一百多人把他府门拆了,只要不触动在皇上皇后,他也无有多大怒气。
谢听舞笑道:“单我一张嘴,说干了,我哥恐怕也不听的吧?”
桓泽一怔,迟疑道:“这……。”登时也不知怎么接话,沉吟半晌,又只能道:“还请王爷想个方法。”
谢听舞笑吟吟一把搂住桓泽瘦削肩膀,顺势背对众人。谢听舞身材修长又高大,桓泽虽也不瘦小,毕竟年老体衰,身形显得单薄。再加谢听舞突然一搂,桓泽不由惊得一缩,众人看来,如同谢听舞将桓泽裹住一般。
众人只见谢听舞和桓泽背对,再无动作,更无声音。不由满脸疑惑,又不敢上前冒犯,只能伸长脖子,拉长耳朵,瞪大眼睛,企盼有所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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