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陶醉在苏小染的身体里时,我接到一个电话。
是马修的妻子打给我的。
救救我们。这个声音听起来分外无助。
嫂子,怎么了?我焦急地问着。
孩子,孩子得了白血病!我实在没有办法,我是瞒着他给你打的电话,找了好多人才找到的你,再找不到你,孩子就死了,我想,他是不愿意让我给你打这个电话的,可是,我宁可让他骂也要找你,你快救我们吧!
别着急,嫂子,我说,我马上过来。
我和苏小染说去办一些事情,然后急匆匆地去了水乡小镇,我带了很多钱,卡里的那些钱,给孩子治病应该够了。
她在桥头边等我,看见我,眼泪就掉下来了,沈丹青,我知道你会来的,你那么善良,我知道你会来的。
别说了,我打断她,孩子在哪里?马修呢?
孩子在省城的医院里,我回来是等你,马修在家里,他一个眼睛不方便的人,能去哪里?也帮不上忙。
给你,三十万,用着,不够我再给。我把钱交给马修的妻子时,心里居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也许是上天给我一个机会,我竟然无限的感激,虽然我不愿意孩子得病,可是,没有这个机会,我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让我的负疚感少一些了。
我决定去看看马修。
即使他把我打出来,我还是决定去看一眼他。
在水乡的天井里,我看到了我的好友、被我刺瞎眼睛的马修,呆呆地坐在天井里,目光呆滞,他穿着一个露着窟窿的大背心,一双破拖鞋,大裤衩子,手里有一把蒲扇,听到动静他问,谁?
是谁?
我静静地站在他对面,看着这个胡子拉楂满面沧桑的男人,忽然就抽泣起来,我开始是小声哭,后来,越哭越厉害,到最后,简直是号啕了。这个时候,也许应该哭的是他,可我却这样地哭着。天井里晾着一串一串的雪里红,有人在外面拉着凄凉的二胡,这小桥流水的日子看似平静,实则充满了动荡和不安,如果人生可以改写,如果倒退几年,怎么会是这样的情景?
沈丹青。马修叫我。
哥。我叫他。
沈丹青,他还叫我。
哥——我哽咽着,他伸出手来,我一步上去,抓住他的手,哥——我看到,有两滴清泪从马修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来,陪哥喝点酒。
那天,我们究竟喝了多少酒,没有人记得了,我们说着好多往事,甚至说到宝莉,说到那个不知下落的女子,马修说,沈丹青,哥知道你喜欢她,你是真喜欢她,我都知道,可惜,差了一步。
哥是因为虚荣才喜欢的她,她漂亮大气,她妖娆美丽,让她爱上可以满足虚荣心,其实,你不了解我,我喜欢的人是谁?是我,是我自己!我总认为,喜欢自己是最安全的,因为你不可能辜负了你自个儿!喜欢钱也是最安全的,它可以给你踏实感觉,所以那阵我拼命卖画挣钱,可现在我一无所有了,我不能画画了,我也挣不来钱了,如果不是孩子,我觉得活着都没有意思。
马修,我说,要活着,好好地活着,我听说国外有一种特别先进的治疗眼睛的方法,可以让失明的眼睛通过手术有微薄的视力,我去打听,尽我所能给你治,你别担心钱,钱,我会挣的。
马修拍了拍我的肩,兄弟,多谢了,我已经习惯了盲人的世界,就这样吧,原来,在黑暗中竟会感觉到很安全。
我没说他妻子打电话给我的事。他在我临走时说,兄弟,谢谢你。
我回过头去,看到他坐在那盘花生米前面,目视前方。我哽咽着说,我还会再来的,你放心。
马修的原谅让我很宽慰,以他的个性,根本不可能原谅我,但生活的折磨和压迫让他低了头。一切坚强的人在生活面前无能为力时才会低头,除非他死,除非他真的一切都不要了。
一个月后,马修的儿子换了骨髓,我又给了他们十万块,以保证换骨髓之后的药物费用。马修的妻子给我亲手染了好多蜡染的布,她说,难得有这样善良的人,你的大恩大德一辈子也报不清。我听了之后很羞愧,脸红着收下布,把这些布交给了苏小染。苏小染说,好看,可以挂在家里当墙挂。
我和苏小染求了婚,她再次拒绝了我。
为什么?我说,那天晚上已经说好了啊。
嘻嘻,她把腿搭在我的腿上,我说话不算数的,你不要轻易相信,我不会嫁给你的,嫁给一个人男人,死活赖在他的身上,你说,多无聊,我已经不相信爱情这回事,而且,不相信男人了。
可你得相信我,我很严肃地说。
不,她吃一粒木糖醇,然后递给我一粒,你也一样,你不是男人吗?男人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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