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电线这件事慕楠第二天才从群里知道,为了方便社区的人统计居民信息,还有团购物品的配送,所以社区群里被要求名字改成门牌号,下午慕楠做了一烤箱的小蛋糕,等待的时候就刷了一下手机,便看到群里有个15楼2号的,带着夸赞的口吻表扬道:“真是太机智了,这种得了病的就该断他们家电,让他们自觉的住到外面去,免得传染了更多人,给剪他们家电线的人点赞!”
22-09咪咪的妈咪:“这就有点缺德了吧,人家安安生生的住在家里,又没有到处跑,感觉有点过分了。”
15-02:“你住楼上说话不腰疼,不然你到15楼来住住看,说是不出门,真要一直不出门他们吃什么,还不是跟我们一起团购,跟我们一起下楼拿菜,每天还会出去丢生活垃圾,路过的空气都带着病毒,你要不怕你住下来啊!”
08-07苟新桐:“行啦,人都走了,就少说两句,虽然是为了更多人的利益,但那家人也的确可怜,孩子病了,父母也不想的,大家都体谅一下。”
下面不少人跟着发言,都在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走了就算了,一个个的表现的好像多理解多大度,仿佛当初各种恶言恶语朝向人家的不是他们一样。
见秦淮拿着带着泥土的铲子回来,慕楠将那对小夫妻的事情一通讲,最后猜测道:“我觉得剪他们家电线的说不定就是这个2号,他说那话就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如果真的是他剪的,那这人就太恶心了。”
秦淮道:“如果15楼2号的房主没有换人的话,他们家你也认识。”
慕楠高中住宿,大学第一年住寝室,后来为了安静的画图工作,加上读的大学距离家里不算远,不堵车的话,路程只要半小时,于是就又住了回来,不过要上学,早出晚归的,休息的时候更是闭门不出,所以哪怕他一直住在这里,但楼上楼下的,也不是多了解,顶多算个叫不出名字的面熟而已。
听到秦淮这么说,慕楠好奇道:“我认识,谁啊?”
秦淮道:“你小学同学,姓邓的,好像叫邓什么川的,你三年级的时候,还因为他被请了家长,你不记得了?”
慕楠摇头,他算是请家长请的挺多的那种学生了,自然不会记得三年级某一次请家长的原因。
秦淮笑了笑:“那一次是你好不容易抽中了两颗酸奶味的百味糖,自己吃了一颗,剩了一颗要留着回来给我吃,放在课桌里,结果上完体育课发现糖不见了,课桌里的饮料还被人给喝了一口,有人告诉你是那个姓邓的偷吃的,你这跟慕叔一样的小暴脾气当下就忍不住了,直接将一整瓶饮料往人家书包里灌,然后被请了家长。”
秦淮一说,慕楠就想起来了,小学的时候很流行一种百味糖,起源于一部魔法电影里的剧情,一盒糖里面有很多种奇奇怪怪的味道,最好吃的是酸奶味,谁要是吃到酸奶味的就等于中了幸运奖,如果将酸奶糖送给别人,就相当于将这份幸运也给了别人,所以当他的酸奶糖被偷吃了,就意味着他原本想要留给秦淮的幸运被人偷走了,也难怪他当时那么生气了。他还记得那一次他还委屈的哭了,结果秦淮差点掏空他的小猪肚子,买了一堆的百味糖,将所有的酸奶味都单独挑出来捧到他跟前,这才把他哄高兴了,小学生的日常就是这么无聊又幼稚。
想起了这事,慕楠撇撇嘴:“小时候就偷人糖,那这家伙长大了偷剪别人家电线这事,也不是干不出来。”
秦淮将几颗已经彻底长红的辣椒放到了厨房,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猪雪花,小时候慕楠就嘴刁,肉太肥不吃,太瘦也不吃,就爱吃那种瘦中带肥的,尤其喜欢吃青椒炒肉丝,用的肉都是这种猪颈肉,虽然现在慕楠好像没有小时候那么挑食了,但秦淮还是习惯性的去做慕楠爱吃的那种。
听着慕楠对他小学同学的批判,秦淮一边做菜一边道:“其实住在外面也挺好,小区门口的酒店不是被划分为隔离酒店了吗,后面的情况要是变得再恶劣,也保不准有人情绪失控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现在至少他们不用再承受别人恶意的攻击。”
慕楠靠在厨房门口看向正在切肉的秦淮:“如果被这样对待的是我们,你会怎么办?”
秦淮扭头朝他笑了笑:“我会提前把我不好惹这个信息释放出去,当第一次在群里被攻击的时候就发出反击,有句话叫光脚不怕穿鞋的,所有的抗拒和排斥都是基于病毒之上,真要说起来,是他们怕我,而不该是我怕他们,谁都别来惹我是最好,惹了,自然就要承担后果。”
秦淮说完,又接着道:“有时候,一味的后退和忍让换来的并不是风平浪静,不管是在和平年代还是今后的混乱时期,那些强势不好惹的人,至少不会被人当成软柿子欺负。”
秦淮见慕楠听得认真,笑道:“但这种事交给我来就好。”
慕楠瞬间明白了秦淮的意思,于是轻哼了一声回到了客厅,拿起黑屏的手机照了一下自己,捏着脸颊肉轻轻拉扯了一下,长得不够魁梧凶狠,以后好像的确比较吃亏,上一世自己要是长得凶狠一点,恐怕也不会被当成软茬子围堵抢劫了。
然而社区里的排挤,并没有因为黎家夫妇离开就停歇,他们只是一个开头,更甚至因为这个开头太顺利了,让那些现实生活中积攒的郁气无处发泄的人,反倒通过这些事情得到了一个好的发泄口。
他们这种老社区大多数都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街坊,虽然也有一部分是外来的租户,但当一个地方相互熟悉认识的婆婆妈妈们多了,那整个社区都可以说是没有秘密了,之前谁家生了病,谁家在卫生院打针没去过医院,谁家从医院痊愈回来的,虽然可能没有社区登记的资料那么详细齐全,但也能知道个大概。
第二个被盯上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姓祝,具体叫什么倒不是很清楚,因为大家总是老祝老祝的叫,名字倒是慢慢给忘了,老祝一家是小区的业主,住在这儿也有二十多年了,年轻的时候开店做生意,将一双儿女供养出来各自成了家之后,就将门面店给租了出去,拿着退休金和门面租金,每天打打牌,跳跳广场舞,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因为老祝每个月定期会去门面店收租子,顺便看一看自家的店面情况,这些年一直都是如此,风雨无阻,所以下大暴雨的时候,老祝为了收租子和查看店面出了一次门,结果第二天就有点感冒的症状,但一开始情况还好所以硬扛着,等到呼吸开始有些困难的时候,这才在他老婆的陪同下一起去了医院,结果夫妻两都没能从医院回来。
老祝的妻子症状轻一点,所以出院的比较早,没隔多久,老祝也出院了,但老祝出院的时候,已经是雾霾漫天,肺肿病在全球大爆发的时候,人们已经被困在家中无法出门了。当时还有人在一些关系比较好的私人小群里提过老祝一家,说他们运气好,去医院比较早,要是再晚一点,医院大门都挤不进去,到了老祝呼吸都变得困难的时候,那真是只能等死了。
然而那时候的幸运,现在再看这二次爆发,真应了那句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这命啊,是怎么都逃不过。
当有人在群里公布了老祝一家得过病的信息,黎家夫妻的昨日再次重现,有人态度强硬的让老祝一家也住到外面的宾馆去,还一副我为你好的口吻,说宾馆是隔离点,有专业的救护人员值守,真要有事可比在家里安全。
还有人打感情牌,说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了,让他们也为大家考虑考虑。
这些声音中也夹杂着一些难听恶言恶语,态度强硬,好像他们不走,所有人都会被他们害死一样。
但老祝夫妻两可不是那一对小年轻夫妇,老祝直接拿了一个小本本,将那些言语恶毒,态度强硬要求他们离开的门牌号全都抄写了下来,还发了一张照片在群里:“你们尽管骂,反正都是要死的人,骂的我不高兴了,我就拖着你们这些人一起去死,还有那些剪电线的,有本事你来剪我家的电线,我家要是断电了,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还有那些短信攻击的,私信来劝的,我劝你们最好都给我安静点,老子在外头混的时候,你们特么的还在家里喝奶呢!”
老祝一连串的反击刷下来还不够,他还录了一个视频,视频里,老祝将手机扫了一下之前在群里叫嚣的最欢腾,甚至恶意诅咒的那户人家,站在人家门口不说,还猛地在对方的大门上踹了好几脚:“谁敢再在群里提到我家半个字,我每天到你家门口来报道,想要试试自家门结不结实的,尽管来闹!”
所以说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老祝这一连番的动作下来,整个社区群安静如鸡,再也没人敢冒头吭声了。
慕楠看着这场反转感叹:“人果然还是要横一点。”但感叹后,还是不免有些伤感,这个老祝他认识的,有时候电梯里碰到了,还会喊一声祝叔,以前他爸爸还在的时候,他们经常一起打牌,小时候他也没少吃祝叔给买的零食。也就是爸爸不在了,他也长大了,关系逐渐疏远到仅剩一点见面点头的问好了。
上一世谁都没想到,这一场危难之后是更严重的灾难,大家都以为国家会恢复,灾难会过去,所以眼里看到的是未来而不是当下,那时的慕楠同样如此,因为孤身一人,没有亲朋,没有好友,除了担心一下当时不知道在哪里的秦淮,他没有什么可以挂念的,所以对于身边发生的事情并不在意。这一次再次面临了一番生命和死亡,所感受到的东西,自然也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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