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的人悄悄掀开汤盖,在王八背上刺了少师名字里的一个字。这事叶真小时候做过,在石雕上刻她亲爹的名字,她亲爹看了立时大怒,把她拎起来丢进书房,当场勒令写完一百遍&ldo;不肖子知错&rdo;,才准她吃饭。
‐‐所以这应该不是什么大错吧。
几个小孩趴在殿门外偷偷看,李谨行躬身祝老师万福,太子少师接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殿里爆发出巨大的碎瓷声,一连串的噼里啪啦,碗盘竟被直接打碎一地,老师怒不可遏,大喝:&ldo;殿下不喜欢臣,直说便是,何苦如此折辱!&rdo;
说罢不顾李谨行解释,拂袖走出来,径直朝太极宫去。
叶真顿时知道闯了大祸,这位先生是个不能开玩笑的,又急又怕,忙叫其他人一起赶去认错求饶。
中元节摆宴声势浩大,宫里筹备许多天,皇帝高兴与疲累都有,乍一听太子惹祸,百忙之中找个偏殿召他过来,劈头盖脸怒斥一顿,叶真几次要插话都被喝止,其他人更不顶用。
尊师重道是人伦大事,皇帝迁怒,话说得非常重,什么离经叛道荒唐不堪何异于禽兽,失望透顶痛心疾首,骂了半天,才问他:&ldo;你知错了吗?&rdo;
他没什么表情,轻轻说:&ldo;我在陛下眼里,就如此一无是处吗?&rdo;
这是不认罪。
他平时最听话,皇帝以为像以往一样,骂几句让他思过就好了,没料到他不认,顿时大怒,一把抓起手边的砚台,径直砸过来。
砚台四分五裂,墨汁溅了几个人一身,李谨行低敛眉目,动都没动,叶真惊得浑身一抖。
&ldo;你,读这么多书,还恶毒顽固,连错都不敢认,先生有多寒心!&rdo;皇帝暴跳如雷,失望地说,&ldo;今天开始先生不用教你了,这帮侍读也都回家,你不喜欢,那别读了。&rdo;
叶真细声喊:&ldo;陛下,是我们几个做……&rdo;
&ldo;你闭嘴,别给他求情了,现在就回去!&rdo;皇帝厉声打断她,喝令几个侍读都立刻回家。
其他小孩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不敢忤逆,互相推搡着起身离开。叶真战战兢兢跪着,眼睛眨几下,泪珠啪嗒就掉下来。
扑簌簌落一串,她既不敢擦,又不敢出声,可怜巴巴偷看皇帝。
皇帝再生气,对着掉眼泪的十几岁小姑娘,还是缓和下来,没好气地说:&ldo;你哭什么,这般胆量一点都不像你爹!&rdo;
叶真怯怯说:&ldo;陛下,我说了你不许生气,也不许骂我。&rdo;
&ldo;你还敢命令起我来!&rdo;皇帝被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气笑,&ldo;说。&rdo;
&ldo;我在想我爹真好。&rdo;叶真一脸老实,抽抽噎噎诚恳回答。
皇帝怒道:&ldo;好啊叶真,你‐‐胆大包天,天都不够你疯!照你的意思,我不好?&rdo;
&ldo;我不敢,但是,陛下您看,殿下他平日比我稳重多了,不单自己做好功课,还会督促我。他读书和武课天赋都高,居然还谦恭,对手足兄弟和侍读们照顾有加……&rdo;叶真掰着手指头细数李谨行优点,李谨行本来肩膀紧绷,此刻垮了一点,回过头无奈地看她。
&ldo;就是这样,您还不满意。&rdo;叶真小孩子语气,口齿模糊,偷瞄着皇帝,假意抱怨,把内情道出来,&ldo;我不听话,我爹还宠我,殿下这次被我们的恶作剧连累,您却生气。莫说他没错,就算真是他做的,难道他平时的表现,还不足以抵消一次过错吗?&rdo;
皇帝哼了一声,没有之前的剑拔弩张,叶真也悄悄松口气,继续道:&ldo;如果换一下,太子殿下是我爹的孩子,我是陛下的女儿,那恐怕殿下要被我爹捧在手心宠,我……我早就被您……&rdo;
皇帝轻蔑道:&ldo;这是说换就能换的吗,你爹聪明有余,正气不足,根本教不出来二郎这样的,换给他也要被他教坏。&rdo;
&ldo;是,陛下说得对极了。&rdo;叶真立刻跟上拍马。
皇帝也有多数中年人的通病,喜欢显摆子女,尤其是最精心培养的那个,如果能胜过朋友家的,就更得意。
她这几年在宫里跟天家父子打交道,摸出一点门道,在皇帝面前抬出她爹,真的非常有用。
气氛缓和下来,皇帝再看这两人满身墨点,狼狈滑稽,放缓说:&ldo;起来吧,回去一起跟先生道歉,他必然不愿意再教你们,过完中元从弘文馆叫一位大学士来给你们上课。&rdo;
李谨行仍跪着,拜手称谢。他不起来,叶真也不敢起,正纳罕怎么回事,他转过身质问:&ldo;所以是你们在龟壳上面刻了先生的名字?&rdo;
叶真愣住了,不甘心地抵赖:&ldo;殿下,我刚才还替你说话……&rdo;
皇帝却先开口:&ldo;要不是你犯错在先,他都不会挨骂。&rdo;
叶真刚半真半假哭完,眼圈还泛着微微红色,软着声音示好:&ldo;殿下‐‐&rdo;
李谨行说:&ldo;陛下,借您御笔一用。&rdo;
皇帝看好戏,抬抬下巴叫内侍把笔墨呈过去,李谨行执笔蘸饱墨,对着叶真脸蛋比划几下,叶真苦着脸:&ldo;我知道错了,真的……&rdo;
李谨行丝毫不听,按住她的手说:&ldo;莫吵。&rdo;然后在她左脸颊挥笔。她眨眼躲避,奈何手没人家的长,退到极限,李谨行还是够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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