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管事虽然生长深宫,平日薪俸皆有定数,王府规律严谨,并没有多少油水,六十两黄金,在他来说,实在是个相当的数目了,不啻是发了一笔小财,聆听之下,立时面色一喜,“娘娘这是……娘娘的赏赐,奴卑不敢擅自收受……”
两名女侍也都跟着跪下叩头,表示不敢收受。
“哼!”春若水冷冷地道:“是嫌少么?”
“不……”马管事半天才讷讷道:“王府里的规矩……”
春若水一笑道:“规矩是人定的,放心,我不说,再不会有别人知道。”
马管事这才放心了。
冰儿已取出了金子,五两一片的金叶子,按照春若水的吩咐,分成三份,分别送到了三个人的手上。
“这……娘娘既然这么说,奴卑也只有愧受了……”正是“其词有憾,其实深喜”。把沉甸甸的绸子包儿递向怀里,马管事那张瘦脸所显出的笑容,可开朗多了。叩安后离去的一霎,他着意地多看了这位“春贵妃”一眼。毋庸置疑,这位娘娘的恩威并施,算是在他身上产生了一点效果。
冰儿特别送他们到院子里,春、荷二侍,手托银盘回厨房交差。
马管事笑向冰儿道:“赵宫人留步,侍候娘娘去吧,娘娘这边有任何差遣,你尽可关照下去,行不通的只管找我!”说了这么句话,便自笑嘻嘻地径自迈着八字步去了。
冰儿不屑地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却又禁不住面现笑靥,对于小姐的这一手恩威并施,算是打心眼儿里折服,当着奴才,先骂其主,虽是借人之口,实己说明了敢与汉王分庭抗礼的胆识,以收“杀鸡镇猴”之实效,转过来反手赠金,已收小人归心,正是软硬兼施,敢情小姐她还真有一手儿。
心里想着,冰儿已回到春若水寝阁,关上了门,“看来您这一手真灵,算是把那个老太监给收住了!”
“那也不一定!”春若水略有所思地笑笑:“不过,既然他的手软,总是不难应付的了。”微微一顿,她才又向冰儿道:“看看有什么吃的,给我弄一点来,我是真饿了!”
冰儿怔了一怔,翻白了眼睛,好不希罕:“咦,刚才您不是说不饿来着?放着那么些好吃的,都给退了回去,这一转眼的工夫,您又饿了?”
“你呀!你好糊涂了!”
“怎么我又糊涂了?”
“哼!”春若水冷冷地说:“那是朱高煦特为试我的,吃不得的,一吃他可就上脸了!”
“我可是又糊涂了!”
“你没看见,杯筷都是双份儿的么?”春若水冷笑道:“他可真把我当成他的新娘子了,那叫‘合卺酒’,是夫妻入洞房,背着人互许终身、两心相印之后才能喝的,别当我什么都不懂,哼!我要是喝下了他的‘合卺酒’,可真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冰儿惊得吐了一下舌头,回想一下,果然方才杯筷都是双份儿,虽然朱高煦本人不在现场,却也显示了有他的份儿,小姐只要一沾筷子,也就有了这个“默许”,无异与他是“心心相印”了,想不到小姐心细如发,竟然连这一点也顾虑到了,就是不与他以口实和可乘之机。“只是,小姐她心里又有什么打算!难道这趟子婚事,明媒正娶是闹着玩儿的?”冰儿简直迷惑了,两只眼睛里充满了不解,直直地向面前的贵妃娘娘看着。
春若水微嗔道:“还愣个什么劲儿,快去呀!”
冰儿这才应了一声,匆匆下去。
春若水这一霎心里颇不安宁,想到汉王朱高煦之阴深沉着、极工心计,确是不易对付,稍一不慎,只怕便将坠入他的算计之中,今后务要提高小心。
她确是有些累了,折腾了一整天,肚子又饿。从三天以前,便没有好好睡过觉,今天一整天,打从早上起来,便像猴子也似地被人给耍着玩儿、梳头、绞脸,擦胭脂抹粉、一样也由不了自己,想想有些自怜,又觉得好笑。这一会她自个儿默坐独思,不禁又想到了小别未久的君无忌……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还住在雪山顶上的那间石头屋里?抑或是已经离开了?”他知道了今日之事,却又作何感想?”这么一想,顿时坐立不安,显得十分烦躁。其实这早已不是新鲜事了.这些日子以来,也不知想过多少回了,每一次想起来,都令她有如切肤之痛,只觉得无限愧疚。
今夜,她尤其有这种感受,想想心里可真不是个滋味,恨不能立时破窗而出,一骑快马直奔雪山,与他一图良晤,痛诉究竟,自剖心迹,任他发落。哪怕被他打一顿,骂一顿也好。然而,这却是行不通的,尤其是今日,在自己披上了这袭新嫁衣之后,已是大不同于昔日.连带着与情人相会的权利也已丧失。真个是万般无奈了。
她这样想了一阵,感伤一阵,正自无法开交,冰儿却悄悄地来到了近前。
“哦,”春若水微似一惊道:“你回来了?”
冰儿摊开手中包儿,里面是荷叶包着的热腾腾包子,还有几样制作精巧的点心。
春若水等不及,伸手拿起一个咬了,三日两口吃下肚,连说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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