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脚是李茂踹的。他所蹲的树,正好就在红姐撤离的路线,他看得很清楚,那就是向红梅,就是她,让九名师生丢了命。原本他们是要将向红梅抓住交给警方,但没想到向红梅去而复返,还故意趁天哥不备向狼群开了枪,打伤了人家的狼崽子——她是想要天哥那伙人像张志超他们一样被狼群咬死,而她轻轻松松坐收渔翁之利!李茂忍不住了,就这么将人踹了出去。不知过了多久,树底下的哀嚎声痛哭声渐渐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狼一声痛嚎,也领着狼群离去,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火灭了,然后很快,树底下有了人影,有了灯光,有了人声。“周队,他们被狼群攻击了!”
“周队,发现了巡边队员们的背包!”
“周队,发现了十一只断手和三个头!”
“不对,是十一个头!面目全非,分不出是谁!”
“我这个傻子!黎追问我狼群在哪个方向的时候我就应该猜到他想干嘛了!我怎么这么笨!我怎么这么笨!”
“周队,真的是黎追他们吗?会不会,会不会是江江搞错了?”
面对这一地的惨烈,周一珩竭力冷静,他环视一圈,摇头:“不是他们。大家分散一些,先把人找到。”
话音刚落,一名战士便惊喜大叫:“周队,发现了巡边队员,还活着!”
是李茂。李茂神情怔忡,脸色惨白,但是检查了一通,又没有发现外伤。想了想刚才发现他的位置,周一珩蹲下来轻轻抱住他,拍拍他肩膀:“兄弟,结束了,回家了。”
一句‘结束了’,让李茂慢慢回魂,他眨了眨眼,看到周一珩时,以为自己在做梦,好一会才完全回过神:“向,向红梅向头狼身边的小狼崽连开三郲,激怒了头狼,狼群开始攻击那群人,向红梅想要坐收渔利,我一脚把她踹出去了……”李茂磕磕绊绊说完,整个人宛如脱水的鱼,大张着嘴拼命呼吸,十几下之后他指了指头上:“他们,都在树上。”
都在树上,但是都没有动作,看来都被吓着了。亲眼看着十一条人命被狼群吞噬,就是周一珩这种受过专业训练,心理素质无比坚定的人都无法做到冷静,更别说巡边队的这些普通人了。黎追下了树,在树下坐了好一会才回过神,他手脚还是麻麻的,嘴巴也仿佛不是自己的,说出来的话干巴巴的,不带任何感情:“向红梅,天哥,还有其余九个人,全部被咬死了,吃了,天哥的背包被狼群带走了,天亮后找一找应该能找到。”
顿了好一会,他说:“周一珩,小超他们的仇……报了。”
可是那活生生的九个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鼻端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周一珩本想要他们转移到别的地方,黎追摆摆手,带着队员们来到了张志超他们的墓前,人们在墓前升起了火,烧起了水,不知道是谁带了酒,给了黎追一杯,黎追将酒泼到了那个小坟包上。天很快亮了,周一珩也找到了天哥的那个背包,里头足有十公斤的货。向来都是从外边带货进境,但是刘志光团伙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次次都是从国内带货出境,看来是内销转出口之后再转内销,这中间有足够的利润空间,值得他们去冒这个带两次货的险。周一珩推断,刘志光团伙在国内一定有一个加工厂,用来制造这些害人的东西,而这些东西能这么直接就出现在0号边境线,说明它就在云南境内,甚至就在边境。这么一推断,周一珩觉得思路突然通了。“周队,那两个人其中有一个松口了!他们是在一个姓王的老板那拿的货!”
吴辰江一脸兴奋,“具体名字不知,但是!但是!但是!”
三个但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吴辰江环视一圈,大声宣布:“他交代了加工厂的地址,叫雪旺饲料厂!”
雪旺饲料厂,王老板……张祝跳起来:“黎追!黎追!黎追!是他!给我们五万块钱修路的那个王老板!!”
难怪他这么慷慨,一出手就是五万块,难怪连收据都不要,他还说了那么一堆冠冕堂皇的话!原来他给钱修路,是为了方便他们以后更好地带货!黎追咬牙切齿。就是这个姓王的害了那九条人命!!将那几个脑袋和断手残肢归拢到一处,用大片的叶子裹着,放在临时编的竹篮里,然后挖了个坑,将竹篮放进去,搬来大石头将它压在底下,最后在上头铺上厚厚一层长刺的树枝,大家没有再往界碑那去,径直下山。张家和刘家的家属还没有走,原本应该今天一早就离开的,但张家大舅和刘家大舅都想知道周一珩他们的安危,黎追他们进屋之前,刘家大舅还在念叨,千万不要连累边防战士和巡边队员们。黎追他们回来了,全员平安,两家家属都松了口气,准备上楼收拾东西回家去,一则他们想快点让亡灵归家,二则他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好像只会添乱。江同志连忙问起巡边的情况:“追到了吗?”
黎追看了一眼准备撤张、刘两家的家属,扬声叫住他们:“张大舅,刘大舅,请稍等一下,有个事,想要跟你们讲一讲。”
两个大舅都莫名其妙,刘家大舅一脸忐忑:“小伙子,是不是那个周队……受伤了?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如果我们没有那么矫情,路上走快两步,他们可能就不会——”“周队没事。”
黎追走过去,握住两人的手,“害死小超和阿祥的那个女人,死了。”
“死……了?”
刘家村长率先反应过来,他冲过来大叫,“周队杀死了那个女人?我们阿祥的仇得报了?是这个意思吗?”
张家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大家将黎追团团围住。“人不是周队杀的,周队是军人,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开枪,那个女人,是被狼咬死的……”听完黎追的叙述,两家家属一边骂‘活该’一边流泪,张家大舅一会高兴一会难过,情绪太过激动,后边直接晕过去了。黎追以为这种情况下张家人至少会再住一晚才走,但是他们没有停留,只多休息了两个小时就上车离开。目送车子驶远,黎追和队员们缓步回村,他们谁都没有休息的心情,不约而同都回到了村公所。黎追烧开水,咕噜咕噜的开水声中,兄弟们相对沉默,这个时候,三叔推门而入:“黎追!”
黎追一顿。三叔腿脚不方便,他跑这么急,是出了什么状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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