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子祺笑着看叶舟的动作,古灵精怪。
“我好啦,我去刷牙!”
叶舟像做错事的孩子。
付子祺侧身给叶舟让开条通路。但舍不得关阳台门。海风裹着一丝烟味,清冷的正将成熟的味道,让付子祺一瞬间仿佛回到那些个在宿舍楼顶夹着烟煲电话粥的时候。那时候的声音是春风沉醉,那时候她的青春也好比春风得意。就是这样的风。
付子祺和叶舟靠在立着的枕头上看电视。主持人同嘉宾插科打诨,两个人便伴着音效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好像要把积攒很多年的笑声都花费干净,只是轻微的刺激,就像被点了笑穴没完没了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是有些高兴,更多的是兴奋,许是在海岛的家庭旅馆的电视上看这样一栏节目,每样对于付子祺匮乏的生活体验都够新奇。
等到节目结束,已经是午夜。关掉电视,付子祺看着叶舟,目光明亮,一尘不染。
叶舟的长发散在雪白的枕头上,付子祺爬回床上,撑在叶舟身上。付子祺的玉佩吊下来,叶舟缩低一点,咬住玉佩。
付子祺吻上叶舟,牙膏的薄荷味里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烟草味道。清新的气味同重浊的气味混成一道,付子祺只觉得心瘾上来,贪婪地吸吮,叶舟的舌便长驱直入。
付子祺俯下来,不着痕迹地避开,脸贴着叶舟的侧脸,呼吸蹭在她耳朵上,钻进她的长发。
叶舟紧紧抱住付子祺,付子祺也同样地圈紧手臂。
久久地,停在这个动作里。
付子祺隐约感觉到,在这里很舒服,但没办法更进一步。
心里好像有一处,被雕刻下樊如的印记。一笔一划结成痂。当刚刚揭开时,露出光滑的新生的表面,再往里,却是深深扎根在肉体里。没有办法揭开,稍作尝试,就有细密地血珠渗出。
只能做不知到何时的等待。
在这样的日子里,人很快松弛下来,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也变得不再敏感。
有时候只是安静地呆着,有时候聊各自的过往。
叶舟也讲自己的事情,讲得很少。付子祺知道的,叶舟还不能忘记的一个人,叫Amanda,她并不爱她,和另一个女人已经结婚了。叶舟讲的时候,常常陷入沉默的回忆,有时会不自觉地捂住心口。不知是为两个人情路一般坎坷,或者已有不少情绪在叶舟面前暴露,付子祺不自觉对叶舟生出几分亲近。
白昼般有人陪伴的温暖的沉默,同午夜时寒凉的死寂截然不同。
深夜里,叶舟被付子祺急促的呼吸声惊醒,发现付子祺不能入睡。
叶舟给付子祺掖紧被子,付子祺马上小心地缩起来。叶舟索性开了床头灯,问付子祺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付子祺犹豫着,终于将监狱里的经历尽量抹去先前的故事讲出来。
因为惹上了厉害的角色,即便到监狱也没有轻易放过自己。刚进去第一天,同一监室的人少不了要盘问入狱的原因。付子祺说了罪名,至于具体的原因,付子祺不愿意说,胡乱编造了一个。
进去不久以后,有一天打饭的时候,排在自己身后的同一监室的人忽然说出付子祺真实的罪名。起初也感到不可思议,也觉得恐慌,但没有当成大不了的事情。
夜里忽然被人用枕头蒙住。替监狱外的人“传话”。
自然不止于传话。付子祺没有办法防备。威胁,恫吓,好像是等着付子祺一个答案。日复一日地煎熬,就算夜晚害怕到不能入睡,紧绷神经全力防备,那一刻来临的时候,还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衣服被扯起来,手和脚都被死死按住,或者扭曲成对她们更为方便的姿势。
起初是沉默的,到后面逐渐变成发泄私愤。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不平。
引她讲述那一年衣食无忧的生活,得到答案后却是加倍地愤怒。她们有的人对钱,或者一切不具有的东西,充满仇视。她们嘲笑着付子祺的犯罪方式,嘲笑她这样的人居然也要念大学,要出国留学。甚至于,白天劳动有一个很主要的步骤需要画线。整个监室的活基本都落在付子祺身上。付子祺画得很快也很准。到了晚上也会变成被嘲笑的内容之一,这就是她大学专业的意义。
付子祺尝试过寻求狱警的帮助,得到的是加倍的报复。
呼吸,在沉甸甸的夜里,每一下都变得奢侈。
被褥总是被浇湿,低烧几乎没有停过。又冷又痛,直至麻木,分不清是累了受够了睡着或者是晕过去。
冬天的时候,开始咳血,吃饭或是做工时,起初是淅淅沥沥滴下,觉察到时,血从口鼻喷出来,完全不受控制。
有时候还会感到害怕,更多时候觉得就这样吧。
开春以后也没有好转的迹象。好像从来没有睡下,又好像从来没有醒来,无时无刻不是漂浮着,身体木然地行动,忍耐,或者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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