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祥已经家来四五天了。他看看母亲住的小东屋,房顶上长了不少乱草。他原想把草割一割,把房顶漏雨的地方泥一泥,等过了秋忙再说;谁知爬上房顶,脚一踏上去,就踹了一个大坑。原来苇箔早就朽了,房太老了。他决定干脆换换顶,就是往后离家日子长了,不管走到哪里也心里踏实。他这次家来,公家照顾了200斤米票,加上自己积攒下的残废金,用来买了20多个苇子和一些柳木椽子,就动了工。杨大伯和几位邻居,谷子顾不上打,就赶过来帮忙。郭祥光着膀子,穿着小裤衩儿,挑土和泥,钉椽子,铺苇箔,整整忙了一天,才把房子修好。他又把屋里屋外,拾掇得干干净净,连那盏点了好几辈子的老铁灯,也拿出来擦了。母亲里里外外一看,自然欢喜不尽。
这天,郭祥秋收回来,刚吃过晌午饭,正寻思着把母亲睡的土炕也泥一泥,只见大乱一溜烟跑来,叫:“好消息!好消息!”说着,拉起郭祥就走。郭祥挣脱手说:
“你别缠我,有什么好消息呀?”
“你到我家看看就知道了!”他说。
“你不说,我就不去。你这小子鬼名堂多得很!”
“好吧,告诉你,”他眨了眨眼,“你们队上来了一个人,说要找你。”
“你要蒙我呢——”
“要蒙你,我是小狗子!”
郭祥只好随他走去。他不时翻翻猫眼,瞅瞅郭祥,露出一脸鬼笑。
郭祥一踏进大妈的院子,果然听见屋子里一片欢笑声,有一种素日少有的欢乐气氛。
大妈在门口扫见郭祥,满脸是笑地说:
“嘎子快来!看着是谁回来了!”
郭祥往屋里一看,望见一个女同志苗条的后影,她裸露着两只圆圆的黝黑的长臂,正弯着腰儿洗头。短袖的白衬衣,煞在绿色的军裤里,脚上穿着一双鲜亮的白帆布胶鞋。
一听郭祥来了,她用手巾把脸一蒙,咯咯地笑着。
郭祥一眼就看出这是大妈的女儿杨雪,他少年时的伙伴。
“嗬!你也回来了。”郭祥走进门,愉快地说。
她把手巾往面盆里一丢,带着一头白花花的胰子泡儿,赶过来和郭祥握手。她的头发本来剪得很短,这一来更像一个男孩子了。
郭祥握着她的手,一边笑着对大伙说:
“瞧,人家多讲卫生,真是卫生人员儿!”
“卫生人员儿怎么的!比你这个大连长矮一头吗?”她甩开手,和郭祥并着膀比量着,“妈妈你看!我们俩谁高?”
“你不许提脚跟!”郭祥说。
“你站的是个高地方呀!”她说着,把郭祥推在一个小坑洼里,竭力挺起身子,仰着她那黑红俊气的脸儿,“看,我比嘎子还猛哩!”
大伯蹲在长凳上,见女儿出落得这么齐整、漂亮,一脸笑眯眯的。
许老秀也在这儿坐着,他磕磕烟灰:
“这闺女出去了几年,我看长了一个头还多!”
“可不!”大伯说,“我看她妈这年纪儿,还不准有这么高哩!”
“嗬!你今儿个也发言了。”大妈嘲弄地说,“你就不想想,她吃的是什么,我吃的是什么!你们家的扁担、大筐,没把我压到地底下去!”
杨雪带着一脸满足的神气,又去掬水洗头,听见这话,转过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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